第一章 谁呢? 脚,离开油门,让车缓缓地停在路边,窗落下,初秋的风里有了故乡的味道。 宾州河老了,河水黏稠而混浊,水声只成记忆,流淌成为挪动。两岸的土地板结成 渐秃的毛发,河边不再有人来…… “你到哪了?我在收费站等你一个小时了。”手机接起来后,听到小耢儿的喊 声。 “在你老婆的床上呢。” “哈哈!我老婆听见还真高兴,平时一提到你,她眼睛就直。别扯淡,夏部长 也在这受穷风呢。” “十分钟。” “快点。” 那个大坑以前是个小山坡,马莲草长得矮矮密实,开一种蓝色的花。初秋,水 有些凉了,孩子还恋水,咬咬牙也能扑腾出个不久的夏天来。完了,赖到草滩上, 盖上长衣,有尿不撒,小鸡鸡就会指向蓝天。 “一会儿,就会有大雁飞过。” 孩子有时的直觉是准的,一般下午没风,北面,淡淡的白云间,一声鸣叫,云 层里会有小黑点,几十只或上百只大雁成“一”字型南飞,或许我们的目光是友好 而热情,它们常在我们的眼波里变换成一个“人”字,像一次演出,完成着秋天将 临的仪式。现在想来,那天“人”合一的生动,任何一种转述都是对现实的玷污。 目送不久,便有夕阳,有火烧云西行,曾经的蓝天是壮丽的,壮丽得使一切神话都 成为可能。 那个男孩儿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河岸,他想着大雁落脚的地方还是夏天,然后就 遗憾,就懒懒地将自己在原野上展开……没有了草坪,我只好坐着,掐一个草茎咬 在嘴里,咔咔地响…… 到了收费站。小耢儿已过了栏杆这边,猴急的。夏部长是老朋友了,宣传部总 同报社打交道,又是家乡人。小耢儿是小时的玩伴儿,他家丫头多,小子就他一个, 当爹的还想让他再“耢”来一个。现在是外贸局的局长了,还是那副探头探脑的德 性。 他挤上我的车就开始报告:“咱们县的胡书记到香港去招商,碰见一个日本鬼 子,一提咱们的县名就跟来了。瞅那派头有钱,可一句中国话不会说,到县里后现 找翻译也不凑手,就在一中弄个教日语的老师,年龄大不说还是个男的,那个老鬼 子的脸没个晴天,让去县里的几个厂子看看也不去,住进屋里就不出来,叫他吃饭 都费劲。言谈中他提到了原一中的任老师,说是以前认识,胡书记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我听了就一蹦高,这不就把你请回来了,胡书记的宝可押在你身上了。县里穷啊, 你这次回来可得烧炷高香。这老鬼子在咱们县待过,啥时候他没说。” 宾州河边有过日本的驻军和开拓团,光复时留下些遗孤,还有一些日本妇女嫁 给了当地人,也生出一些二鬼子,小时倒认识几个,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后,大多都 回国了。 一句汉话不会?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