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天,胡书记早早就来了,先到我的屋,由小耢儿陪着。 “昨晚休息的可好?” “不好,一个骚扰电话都没有。” “过几天你单独来,多大点事儿。老鬼子那有戏吗?” “有点活动气,他说今天要出去考察一下。” 胡一喜:“过去吧,事成有你的回扣。”中村一身西装已经穿好,胡子刮了个 干净。我心里一笑,看来那一巴掌没白打。 考察的队伍浩浩荡荡,我的任务似乎完成,跟着不跟着不重要,就在门口等着 人带我到二龙山水库吃鱼去,我见昨晚那泡尿还没干。中学的同学都知我是属猫的, 可耗子不吃。还找来几个女同学,一个个老得一点都不下酒。下午胡书记的电话很 急迫,说是老鬼子今晚要过生日。 作妖吧?哪来的预感。 喝的还是茅台,老鬼子高兴得唱起日本歌,听杨叔说,是怀念家乡的,我操。 我说,《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他也会唱。 胡书记心满意足,据说,明天就签合同,中村先生决定投资了,就用这小白楼, 搞个日本料理。 我一激灵:“别的,这生意不错呀?换个地方。” “人家不干,改就改吧,不能光算经济账,名声好。” 我担心,可也尽量把木依寇往好了想。 小白楼是日本人盖的,早年叫大和商行,满洲的县长还骑马时,那楼前就有轿 车出入。那白楼最早有电灯的,还有电唱机在唱,一百米之内不准中国人走动。听 父亲说,早年那楼顶有天线,风一刮,“嗡嗡”地响。 真是商行吗? 苏联红军来了最先攻占了它,成了大兵跳舞的地方。因为距城里远,还有那吊 死过人,好多年没人利用那房子,空着也透着结实,风刮雪压,人屎狗尿,居然纹 丝不动,楼下一间只是看果园的老头住过。 中村要到院里走一走,我当然的陪着,夜已深,楼的内外依然灯火通明。 “今天是你的生日?” “三十二年前我在今天离开这儿的。” “那你真的生日呢?” “被母亲带走了,父亲都不记得。” “为啥要在这儿开酒店?” “日本房开日本料理。” “没别的原因?” “没有。” 我远远地望着小白楼,人气还盛,可仍像一个老人。 “一点都没变,只是墙粉是新的还有玻璃。”老鬼子转到楼后,半天没转回来, 不知他干了些什么。 那楼真显得不大,小时可觉得是个大建筑呢。多年的阅历告诉我,其形状是很 典型的,比哈尔滨的有些日本房更“日本”。若条件允许,完全可以当个文物利用。 窗户是细长条的,比中国式要高出许多,我相信,那样的窗棂是可以吊死人的。 真怕出点啥事儿,我转到屋后,见木依寇盘腿坐在一扇窗下,闭着眼睛。 “这扇窗同我们老家的窗户一样,回国后,去了你们叫姥姥的家,那窗下还放 着母亲的首饰盒……” 他应该跪着呀?我在想。 “……那晚,我父亲见远处有车灯靠近,就跑了,当地的人带着大鼻子兵把我 妈妈拉走,我哭着被踢倒,并围着我冲我身上撒尿。父亲回来后,把个包裹背到身 上,拿个刀子冲我走来,我又哭了。” “然后就到了我家?” “没有。父亲将我背到背上,奔了南山的坑道。到了坑道口,我醒了,见到了 五岁孩子眼里的战争:杀女人,杀孩子,看到个老头将军刀插在自己的腹中绞动着, 嘴里还发出呀呀的叫喊……” “这回该到我家了吧?” “嗯。” “你的手就是那时……” “不是。我记事儿就这样,记得我学着你们拿筷子。”他伸出了右手,“母亲 哭了,那晚父亲狠狠地把母亲打了。多少年以后我原谅了他。” 我心里“嗵”的一下,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他做了个举枪瞄准的动作。 “以前你来过小白楼吗?” “来过。那时就一座空楼,我还在楼里捡到一枚围棋子,像我妈衣服上的纽扣。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啥不说汉语?我了解你们,说外国话有面子。” 我心里笑了,真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