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爱好绘画。我从十多岁起就开始练习绘画。我曾把成为著名画家当做我的理 想和愿望。经过多年的努力,我的绘画水平得到很大的提高,在学校里有了不小的 名气。我的绘画老师的一番话对我打击不小。他对我说,从事绘画这个行当,天分 最为重要,你的天分很一般,虽然你已经努力了,画作看上去很不错,但是没有发 展潜力和空间。外行人看了觉得不一般,内行人看了实在稀松平常。如果你想考艺 术院校,能够考得上,将来可以当一名美术老师,不可能有太大的成就。我一连讨 教了几位专家,他们说的与此大致相同。我感到很难过。当一位美术老师显然不是 我的理想,权衡利弊之后,我决定考大学。我最终考取了一家财经类院校,毕业后 来到机关工作。 我这个人天生活泼开朗,能说会道,具有一定的组织领导才能。在上大学时, 我当选为班长和学生会干部。我很善于与学校领导和老师拉关系。我将请客送礼这 一套运用得十分娴熟。为此,我在校期间,虽然学习成绩很一般,但是,我却获得 了一大堆荣誉。我的获奖证书有高高的一大摞。毕业时,当别的同学为就业发愁时, 我却通过托关系,很顺利地进入了机关工作。我知道,我已经进入了官场。对于官 场,我这个人比其他人明白得多,懂得的要多。其实,大学也是一个官场。社会上 的官场规则在大学表现得也很充分。大学不是真空地带。大学是社会的一个部分。 我在大学的学生会任职,我学会了使用权术,学会了用权力办事,学会了用权力去 交易。我的专业课不敢说学得很好,但是,我在对官场哲学的学习上可谓收获很大。 比如,如何得到校领导、系领导、指导老师的重视和支持,如何将其他学生会成员 团结在自己周围,如何在竞聘职务时拉选票,如何在工作中作秀,如何提高自己的 知名度,如何打造自己的政绩,等等,我都真切地尝试过、努力过,效果是不错的。 所以,我到了机关,我显得成熟老练,稳重得体,很快就给领导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不像有一些大学生,到了机关就像孩子一样,面对领导,不懂礼仪,连一个招呼都 不会打,对同事不知道尊重,不注重自己的形象。很快就把人给得罪光了,成了大 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结果是,工作不少干,贡献也不小,但在领导和同事 们中的评价却不高,甚至被打入另类,很难被提拔重用。由于我很遵守官场的游戏 规则,很会说话和办事,工作也很卖力,于是很快被提拔为副科长,接着就是科长、 副处长、处长,副局长、局长。仕途一路顺风。我很风光、很潇洒,心里充满了自 豪感。说心里话,我很感谢我的美术老师,如果没有他当初的善意提醒,我会沉醉 在绘画之中,现在我只能是一名美术老师而已,或者连一名美术老师都当不上。那 么我的人生就会是另一种样子。 实事求是地说,我对绘画有深深的情结。它是我生命深处的东西,难以割舍。 虽然我当上了令人羡慕的局长,工作上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我心里总觉得缺少 一点什么。于是,在我当上局长不久,我就在业余时间重拾旧业,开始绘画。我想, 现在大家都有不同的爱好,有的爱打麻将,有的爱钓鱼,有的爱观光,有的爱写字, 这都是为了使自己的业余生活更加充实。我有绘画的基础,选择绘画当做业余爱好, 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这样,我的生活又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日积月累,我的画作 有了上百幅。有一次,我们单位工会举办了员工书画展,我就拿出了几幅画去参加 了展出。结果受到了大家的一致称赞。许多人见了,都会夸奖几句。有的说,我画 的画比他见到的著名画家画的画好多了。我知道,我们单位里大多数人不懂得绘画 艺术,他们对我的画作的好评,是基于对我的尊重。是因为我是局长,大家想通过 画作这个平台,表达对我的重视、好感和情谊。好意我当然要心领,但是,对于评 价我是不会当真的。不过,说实话,当别人说我画得好时,我心里还是很舒服的, 像喝了蜂蜜一样甜。毕竟,我付出很多心血的画作得到了大家称赞。事情以后的发 展就太顺利了。很快,我的画作被我的手下、同事、朋友、老乡、熟人等推荐到各 级画展,推荐到各种作品集、各种报刊上发表。不久,我就先后加入了省级美术家 协会、国家级美术家协会。其实,要加入这两级组织实在是不易的,特别是国家级 美术家协会,对于大多数绘画者而言,一辈子都难以实现。有了这个头衔作基础, 我的画作就可以用每平方尺为单位来定价。想不到,我的画作很快就被大家抢购, 价格一路飙升,我不得不找了一个经纪人来专门管理和卖我的画。我很快就成了本 地的一名著名的画家。我被许多家大学、书画院聘为客座教授;被许多理事会聘为 理事;被许多民间学会组织聘为名誉会长。 我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我的画作为什么被大家抢购,我的画卖价为什么能达 到或超过著名画家的画,我本人十分清楚。其实,大家是想借助画作这个平台,表 达他们的一些愿望和要求。比如,有的想得到升职,有的想审批某个项目,有的想 给子女找工作,有的想调动工作,有的有麻烦需要我帮忙摆平,有的想搞点感情投 资,等等。所以,我的画不是谁想买就能买的。我是要看清对象的,不是随随便便 就卖画。假如我明知道给人家办不了事,就不要卖给人家画作。你若是办不成事, 却稀里糊涂把画卖给了人家。岂不是骗了人家,让人家憎恨你。憎恨你的人多了, 你就臭了。所以,我卖画还是十分小心的,实行“限售”。即使“限售”,也是卖 得十分可观,给我带来滚滚财源。是劳动带来的财源,还是权力带来的财源,你说 说,谁能说得清呀。 其实,大家都有许多无奈的地方。我绘画出了名以后,我的当年的绘画老师登 门拜访了我。他对我十分客气,显得很拘谨、很谦卑的样子。像我当年刚见到他一 样。他对我说,他当年对我的画作的评价是不公平、不公正、不正确的,是他有个 人成见,看错了。现在,他对我的画作有了重新的认识,说我的画作形神兼备,独 具一格,不可摹仿,世上不可多得。他还带来了一篇画评。我一看画评,内容尽是 大加赞赏、高度评价的话。我不是一个糊涂虫。我心里明白,当初,他说的是真心 话,也没有其他用意,是真心为我好;如今,他说了假话,他肯定有其他的用意, 很可能对我有所求。对于这个,我了如指掌。于是,我就直接问他有什么需要我帮 忙的,请他不要客气。他说,他的儿子大学毕业了,却没有找到工作,想请我帮助。 这事他考虑了挺长时间,抹不开脸找我。实在没有办法,今天才找到了我。我说, 这事包给我好了。我想,绘画老师为教育事业辛苦了一辈子,如今儿子大学毕业, 对就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就是他不给我写画评,我也应该出手相帮。本来,许多 投机耍滑的人,我都给予帮助了,像我的绘画老师这样朴实无华、兢兢业业的人, 给他帮助是理所当然的。 我成了绘画指导老师。自从我的画作出了名以后,我的手下、同事、朋友、熟 人中,绘画的人就多了起来。他们纷纷拜我为师,说是向我学习。其实,我的工作 挺忙,我的时间是很珍贵的。但是,我的虚荣心促使我还是当了许多人的老师。我 不知道他们是让我教绘画艺术还是官场艺术。如果说我的绘画艺术不错的话,那么 官场艺术是它的后台和根本。我曾想,假如我当作家,写官场文学,可能要比绘画 艺术更为货真价实,更有参考价值。有趣的是,有一位画家,年龄同我父亲差不多, 画作比我的好得多,也竟然要求拜我为师。说实在的,他的画作实在不错。只是因 为他的人气差一些,其画作一直得不到大家的承认。看到他很可怜的样子,加之我 很喜欢他的画,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我运用我的关系网,帮助宣传、推介他的 画。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收效十分明显,他的画作在市场占领了一席之地,并很 快火了起来。他很高兴,说在我的指点之下,他的画作有了跨越式的进步。我说, 主要靠的是你自己的努力。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最为关键的是,我手中拥有权 力和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