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谈本来是想吃完了饭之后再去歌厅唱唱歌,阿平说:“你要是能把写小说那 个女孩子找回来,我们几个就跟你去唱歌,不但跟你去唱,而且唱歌的钱我继续出。” 阿平的话自然得到了大家的响应,于是,大家就鼓动老谈:“你一文联主席请 个业余作者吃饭,还被人拉走了,那个富鱼到底归不归你领导?一点儿都不尊重你, 我们大家都不相信你喊不回来李清,你今天要是喊不回来,干脆别当这个文联主席 了,我们这些协会的干脆也退会算了。我们大家可都当你谈主席是文学艺术界的精 神领袖,富鱼那小子拿你面子不当面子,这样下去可还了得。” 方才富鱼把李清从东京拉到华盛顿之后,大伙就欷了一阵子,老谈顽强地支撑 着面子,找了许多许多台阶给自己下。可是,现在大伙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只 能站起身去找李清。可他出去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根本就没喊来。回到包厢也没 跟大伙解释,穿了衣服走人,情绪上气急败坏到了顶点。大伙相互看了看,就都跟 着他出来,在丽都门口散了。 老谈不想立即回家,一个人在街上流浪了好一会儿。 县城的夜晚有好多人在大街上游走,给人的感觉是,人们娱乐起来总比工作着 要尽心。老谈抬头看看天空,感到天上的星星月亮马上要坠毁了,怕砸下来。这个 时候,老谈看了看大街上那些不知道死活的人,心里笑了笑。他打算回家了,想喊 个人力车,喊半天也没有喊到。 走到十字路口,他突然改了主意,打算给谈宁打个电话,把手机掏出来,可手 机是关着的,怎么也打不开。老谈只好到电话亭给谈宁打了个电话,问谈宁:“富 鱼在不在?” 谈宁说:“来了又走了。” 老谈说:“我上午找他谈话,想提拔他当编辑部主任,他不干不算,还跟我鸡 巴鸡巴地,下午我请个业余作者吃饭,他一点儿面子不给我留,当着好多人让我下 不来台,硬把那个业余作者拉走了。我心里不痛快,过去跟你说说这些事儿。” 谈宁怕他过来:“你别过来了,我要睡了。” 老谈锲而不舍:“谁睡这么早,晚睡一会儿吧你。” 谈宁见他真要过来,赶紧跟他说李清在这呢,人家睡了,不方便。想不到老谈 一听说李清在就更要过来。 老谈说:“你让李清她起来,我正好也有话跟她说。” 谈宁一急,就扯了一句谎:“我嫂子刚来电话问你在这不,你还是抓紧回去吧。” 老谈说:“她找我能有什么事儿,你等我过来再说吧。” 老谈放下电话,跟电话亭女老板说没零钱了,下次一起给。女老板瞪了他一眼 :“你总没零钱,总是下次,你都多少个下次了?没有零钱整钱我也能掰开,拿来 我给你掰。” 没等电话亭老板说完,老谈已经上了人力车,走出好远了。 老谈跟人力车夫说:“这娘们儿原来是剧团的,跟团长搞破鞋,他男人把团长 用刀子捅了,她在剧团也就干不下去了,开了个小卖铺,想不到坏事变好事,发了。” 人力车夫一边蹬车,一边喘着粗气:“我知道她,不容易呀。” 老谈说:“比你容易多了,人家一天能赚多少,你一天能赚多少。” 人力车夫说:“我哪能跟人家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就拿你来说,你 坐车我蹬车,你坐车的赚的多,我蹬车的赚的少,不在一个档次上。” 老谈说:“我可没零钱,一百的,你能掰开吗?” 人力车夫说:“我可掰不开。” 老谈说:“那怎么办?” 人力车夫把车停下,说:“你先拿来,我找地方给你掰开。” 老谈说:“没到地方呢,先走着。” 人力车夫说:“到了就没地方掰钱了,还是先找个地方掰开吧。” 老谈死活不同意:“那怎么行。” 人力车夫突然暴躁起来,拉了老谈的膀子把他扯下来:“你自己走吧,老子不 拉你这块臭肉。” 老谈被人力车夫老鹰捉小鸡一样捉下来,心里不舒服,要跟人力车夫放赖: “你敢打我!” 人力车夫说:“打你怎么的,小心我杀了你个狗东西。” 说着,人力车夫真就从车上抽出一把尖刀。老谈一见事情不妙,赶紧跑进胡同 了。 谈宁租的房子就在胡同里,是个不起眼儿的小院落。老谈把门拍得嘎嘎响。谈 宁赶紧给他开了门:“你就不能轻点儿拍。” 老谈也不跟谈宁搭言,直着身子进屋了。 李清在沙发上坐着,见老谈进来,赶紧站了起来,想跟老谈解释下午的事。 “谈主席,我……” 老谈用手势打断李清:“不怪你,是富鱼那乌龟王八蛋成心跟我过不去,我不 跟他一般见识,这事儿跟你丝毫关系没有。” 谈宁关了房门,回身问老谈:“你们到底怎么了?” 老谈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让李清也坐下。 “能怎么地,成心跟我别扭,我看这小子是不想好了,我早晚得收拾他。” 谈宁为富鱼辩白:“就知道怪富鱼跟你别扭,你也不想想你整的那些事儿,你 毫无理由地扣这个工资扣那个工资,大伙都靠工资过日子,你平白无故找个借口就 扣大伙工资,哪个局长像你这样了?郭力顺让你挤走了,人家是市里有人,正好高 就一步,不跟你扯了。富鱼农村上来的,他又没有地方走,不跟你对着来还能怎么 的?富鱼其实对你都够客气的了,门春梅和陈香说你把文联账乱弄,联合富鱼要告 你,是富鱼给你挡住了,还不是看了我的面子。我看照这样下去,说不定还要出啥 事儿呢。” 老谈有些吃惊:“真的?门春梅和陈香联合富鱼告我?” 谈宁说:“我还能给你扯谎呀,我可是你亲妹子。” 老谈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本来就比较狭窄的屋子里开始踱步。屋地中间有个洗 脸盆子,他每次转回来,或者绕开,或者迈过那个脸盆子。 谈宁被他转得心烦:“又转又转,你就不能安静地坐下说话。” 老谈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突然停了踱步。 “不说这些了,他们爱告就告,走,我带你们俩吃夜宵去。” 谈宁说:“不去,吃什么夜宵啊,你抓紧回去吧,我嫂子找你呢。” 老谈说:“我不是请你,我是请李清。” 谈宁说:“李清也不去。” 李清说:“谢谢谈主席,我一点儿也不饿。” 老谈笑着伸手来拉李清:“夜宵不一定饿了才吃,城里人不像你们乡下人饿了 才吃。” 老谈回身看谈宁的时候,谈宁已经拨通了电话:“嫂子呀,我哥在我这儿呢, 他说五分钟就到家,你别着急呀。” 谈宁放下电话,身体靠在洗衣机上,两手抱在胸前,挂历一样,顽皮地看着她 哥。 老谈想不到妹子会跟他来这么一手,无奈地撒开了李清,瞪了谈宁一眼,然后 愤愤地摔门走了。 老谈走了之后谈宁问李清饿不饿,要是饿的话就煮速冻饺子。李清其实一整天 什么都没吃,确实饿了,可她不好意思跟谈宁说自己饿了。 李清说:“我不饿。” 谈宁看出李清是不好意思,给她找了一本《人民文学》看,然后就去厨房煮饺 子了。 不一会儿饺子煮好了,然后俩人一边吃饺子一边就聊了起来。 谈宁问李清有对象没有,李清说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谈宁给李清碗里连续夹了几个饺子:“乡下像你这么大的姑娘都结婚了吧?” 李清点点头:“我妹子都生小孩了。” 谈宁说:“女人年龄大了就不好找了。” 李清不想谈自己,就问谈宁:“谈姐你长的这么好看,怎么不再找一个?” 谈宁抻了一下眼神:“离过婚的女人跟没结过婚的女人不一样,没有结过的得 趁着年龄小把自己找出去,离了的女人就不用着急了。” 李清说:“富鱼对你挺好的。” 谈宁也不避讳李清:“是,他是对我挺好的。我也不图什么,能天天看到他就 行。我知道他离不了婚,我们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李清说:“总这样怎么行呢。” 谈宁苦笑了一下:“没有什么行不行的,怎么还不是过呀。” 两个人正说着,富鱼把电话打了过来。富鱼问谈宁:“你哥走了?” 谈宁吃惊:“你怎么知道他来过了?” 富鱼在电话里哧哧笑:“我能在一张纸上画出他明天的路线图你信不信?从他 家门口开始,到他家门口结束,早晨到黄昏,走哪条道我都能标出来。” 谈宁嘴里有饺子,努力地不笑:“算了吧你,放心吧,我跟李清吃饺子呢,吃 完就睡觉。” 富鱼说:“我们乡下妹子面子矮,你照顾她吃饱。跟她说,我正看她写的东西 呢,我会像郭力顺老师一样给她看,我看完了给她写个评语,明天拿给她,你让她 明天上午到编辑部等我。” 谈宁放下电话就告诉李清,说富鱼在给你看稿子呢。 谈宁说:“富鱼看着没形状,可我了解他,心好,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别的都 不认真,就是对稿子认真。” 李清从来没见哪个女的这么夸自己喜欢的男人,感觉谈宁很开放。 李清说:“谈姐,富鱼的文章写得可漂亮了,他早晚成大小说家。” 谈宁又给李清的碗里夹了几个饺子。 谈宁说:“能不能成大小说家不重要,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直率、坦荡、有 骨气,而且心窝子热。”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谈宁以为是富鱼的,起身去接电话。可是,电话是王老虎 打过来的。 王老虎说:“宁宁,那个富鱼以后你别来往了!” 谈宁不知道王老虎在说什么:“哪跟哪呀?” 王老虎的声音很茁壮:“反正你不听嫂子的话,你会后悔的!” 王老虎把电话率先挂断了,谈宁拿着听筒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