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早上,睡梦中手机铃把我吵醒。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打了进来。我一接听, 是小李的声音。 “我已经登机了,这个新号码是你的专线。在梅林混不下去了,去西北找我。 你虽然干不了大事,但能当个好助手。”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的心里掠过一丝惆怅,既欣慰又落寞。 我洗漱完毕,走到阳台仰天而望。一架飞机在云层高端慢慢地向北飞去。我在 心里默默祝福小李,愿她爱有所归事业如虹。 回到房间时,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我打开一看是老田的。 我打过去,问他什么事大清早打电话过来? 老田兴奋地说:“兄弟,中午在办公室等我,有好事向你汇报。” 十点多钟,我坐3 路汽车赶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人。六个美女走了,李主编也定了,老罗在忙着四处借钱跑北京接 关系,老田可能忙着卖航母或别的大事情。 这时,王姐笑眯眯地进来了。她手里拎着一个鸟笼子,里面装着两只毛茸茸的 小鹅崽。见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兴奋而急火火地讲了一通白话。大意是问李主编怎 么没来,小企鹅已经孵出来了。 我忍俊不止。多么善良的女人,可惜的是没读过书啊。 我告诉她小企鹅怕热,要放在冰箱里养。她似乎听懂了我的普通话,拎着鸟笼 子颠儿颠儿地回家了。 中午的时候,我的手机急骤地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哭腔传过来: “你是周主任吗,你们的田主任被我开车撞了。我在他身上名片夹里翻出了你的名 片,你快下来吧,就在润华苑路口。”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爆炸了。 我趔趔趄趄地跑进电梯,赶到梅林路口时,看见老田躺在一辆大货柜车前,身 上流淌的血液洇红了的路面晚霞一样绚丽。老田躺在晚霞上,两眼茫然地直视着天 空。 我哭喊着抱着老田。“老田,老田。兄弟,兄弟,你要挺住啊。” 老田慢慢地睁开眼睛,吃力而兴奋地伸出一个手指,问:“兄弟……你说这是 几?航母……卖出去了。……昨天我看见紫云……山上的金麒麟了……咱兄弟俩要 发……财了……小李是好女孩……你……不要打她歪……主意……” “那是1 ,这个1 不能倒啊。你不能死,你要活着,航母你还没卖出去哪。” 我冲着老田大声地吼着,可是他仿佛没有听见,在我怀里长叹一声,断气而亡,仿 佛终于解脱了,涅檠而去。 老陈也来送老田了。从火葬场回来的路上,他感慨地说:“人为什么一定要发 财呢?发了财又能怎样?”他还说他要把那条古街捐给政府,然后回粤北老家种地 过活,梅林的废品生意交给女秘书打理。 老王从贵州打来电话,说他老婆的病好了,他过几天还要回深圳,来杂志社上 班。我告诉他,老田死了,我也要回库勒草原了。 老王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在家没啥干的,我还是要回深圳去。” 送走了老田,我回到了库勒草原,在空寂的库勒河边,我大哭了三天。在一望 无际的草原上,我看见了姑爷的父亲。他通天彻地地站在火烧云里。这时草原上传 来悠长的歌声,那歌没有歌词,只有曲调,时而像萨满跳神和天神沟通时的婉转吟 唱,时而又像草原上苍狼的仰天长啸。那悠长的曲调在发黄的草尖上飘着颤着,慢 慢地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飘过了远处的山冈。 我和乡亲们说我看见了姑爷的父亲,并且向他们讲述着老田和航母的故事。乡 亲们都说我在编瞎话,说我疯了。 翠花告诉我,村里同意我家建草房了。我仿佛没有听见,伸出一个手指问她: “你说这是什么?” 翠花说是手指头。我说:“错,是1 ,是万数之母。” 我的女人——翠花也说我疯了。 一个星期后,一辆画着红“十”字的白色汽车停在我家门前,几个穿着白大褂 的人强行把我带上了汽车…… 太阳在滴血。白色汽车向着血日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