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京的天气实在不敢恭维,昏黄的下午像被沙子洗过。 我和小谷漫无目的地沿着后海的湖畔散步,不时有行人穿梭来往。他们有的行 色匆匆,有的闲来无事,跟湖水四周那些怪异的酒吧餐馆极其相似。春天来到了, 可四月的雨水却没有来,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如灌了铅般,色彩和心情交相辉映, 这是在大雪纷飞的东北绝对见不到的场景。 我和小谷的见面极其简单,在那间整洁干净的旅馆小房间里,先是相对而立, 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相拥,像是久别的亲人般滚倒在床上。闪电般的做爱之后,两 人几乎是同时在内心里有了自责,彼此陵睁地看着对方,笑上一笑。 我记得当时我点燃了一根烟,拼命吞吐的当口,小谷跑进了卫生间,把自己关 在了里面。时间缓缓地流动,天也暗下来,我接上第二根烟卷时,小谷在卫生间里 面哭了,她低泣的声音顺着门玻璃的缝隙传到我的耳朵里,有如刀子般的疼。我一 度想套上衣服逃走,但还是忍住了。 后来我小声地问依旧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的小谷说,你是后悔了吗?由于一时 地不知所措,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把后面的好几句要对她说的话都省略掉了。记 得那几句话有,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啦。甚至好像还有一两个骂人 的词,诸如“糟糕透顶”“他妈的”之类,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可是小谷却在里面 大声地说,鬼才后悔呢,我是高兴的。她在话里面加上了“他妈的”这个词,我没 有说出口的没想到她说出来了。我才知道她哭的原因,是喜极而泣。我一下子傻了, 这个十七年没见过面的女人,竟然是这么的透明如一张白纸,对生活,对感情,甚 至是对自己目前所经历的一切。 我服了,彻底地服了。 在后海一家叫“海堂居”的小酒馆里,我和小谷坐定了喝茶,她一脸的神圣, 我却是一脸的坏笑。她的神圣是自然的流露,而我的坏笑则是特意装出来的,为的 是调节气氛。酒馆里的灯很多却暗,仅隔两三米就看不清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一些花 哨的小饰品,自然的也就看不清室内喝酒的食客了。 没多长时间,我就不喝茶了,我叫了啤酒。给她倒了一杯,然后举杯子敬她, 小声跟她说,做我的情人?小谷说,已经是了。我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酒馆里 有别的人也在笑着,小声地说笑,灯光照着他们的脸,很灿烂。我想四月的北京应 该有一场雨了,下得透彻一点。 离酒馆不远,是条街,叫德内大街,更远一点是积水潭。我和小谷饭后散步, 用二十分钟的时间转了一圈儿,路经地安门和西海,就走回到了我们居住的小旅馆 锦江之星。此时,华灯初上,奔后海喝酒散步的人多起来,私家车也塞满路的边沿, 像水中泊着的船。就是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车主是位将近五十岁的 男人,他身材瘦小,在我的挥手之下他竟把车子停住了,跟我说去酒吧街五块钱。 我说我们去烟袋斜街,他说也是五块钱。 打开三轮车的后门想坐进去时,我和小谷都顿住了,里面的皮座椅上竟蹲着只 棕色毛发的小狗,眼睛很亮地跟我们对视着。直到三轮车的主人喊“露露”,它才 跳下来,跑到了车前面引路。 男人驾车的时候,我与他搭讪,知道“露露”四岁半了,每天吃狗粮,男人下 岗之后跟着他出来遛弯。我跟他说我女儿也养了一只,叫“豆豆”,比人还聪明伶 俐,小家伙最拿手的把戏就是哄人,变着法地哄,直到把吃的哄到嘴。男人说他拉 人力车是为了给“露露”赚点狗粮钱,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和小谷下车 时给了他十块钱,说别找了,就给“露露”吧,我们坐车的时候,小家伙一直在车 前面飞跑,时而还围左围右地撒欢,挺可爱的。 看得出来,“露露”和它的主人是亲近的,他们在曾经的一些岁月里或者以后 行将度过的岁月里,正如此的相依为命着,而这种相依为命带给人的多半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