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像肖保国一样,王贵文也是晚上来找江水的。 与肖保国不同的是,枫香村村委主任王贵文,既没带土特产,也没揣钞票,两 手空空地就敲响了江水的房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王贵文手里攥着一张王牌。 眼下,枫香村的换届选举到了产生候选人的关键时刻,更重要的是,村支书黄 光明遇到了麻烦。审时度势,王贵文觉得,是该打出手里这张王牌的时候了。 许多被戴了绿帽子的男人,自己都是最后才知道。王贵文呢,自然也不例外。 当他察觉妻子枫香与江水的隐情后,作为血性男人,他愤怒、伤心、甚至绝望。除 了把枫香狠狠地往死里打,他还提着菜刀,怒不可遏地要找江水拼命。 这时,枫香一把抱住王贵文的双腿,哭喊着死也不松手。五岁的儿子,也懂事 地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儿抹眼泪。无奈,王贵文打掉牙齿带血吞,忍了。同时,枫 香也诅咒发誓,不再理睬江水。可偷情这玩意儿,就像吸毒,一旦染上了,不但有 了身瘾,而且还有心瘾,要彻底戒掉,是相当困难的。枫香嘴上说得蛮好听,江水 一来,又骚得熬不住了。有几次,差点让王贵文撞了个正着。 让王贵文大惑不解的是,为了这事儿,他可没少打枫香,乃至毒打。同时,也 没少在床上卖力气,有时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性虐待的味道了。可越打,枫香似乎越 迷恋江水。越在床上卖力气,枫香好像越感到乏味。搞到后来,自己也觉得没趣了。 除了上面这两招,王贵文当然也想到了离婚。可一想到活泼可爱的儿子不是没 妈,就是没爹,又下不了决心。况且,一旦离了,凭自己这矮墩墩的身材,不算富 裕的家境,要再找个像枫香这样的媳妇,简直是白日做梦。他觉得,尽管自己嘴上 很硬,骂得天摇地动的,可真要让枫香离去,心却很痛,痛得难以割舍。枫香这婆 娘除了骚一点,可是百里挑一呢。当年,枫香是方圆百里花骨朵般的俏妹子,追求 者成群结队,络绎不绝,自己可是下了死手,才搞到的。再说啦,因这事把江水惹 恼了,这村委主任,还当不当?一旦丢了乌纱帽,自己还能在村里吃香喝辣吗? 实话实说,江水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占了枫香的便宜,对王贵文可没少关照。 诸如水利工程、坡改梯、农业税减免什么的,但凡有利可图,有钱可赚,江水都让 王贵文承包。王贵文粗略估摸了一下,江水前前后后给他的好处,咋说都在四位数 以上,几乎接近了五位数。前不久,江水还花了一千多元给枫香买了套“神鹰”名 牌时装。你别说,人是桩桩,全靠衣裳,枫香穿上那身衣服,还真是鲜亮多了。在 县城的大街上那么一走,比城头的洋婆娘还扎眼。 于是呢,无计可施的王贵文,也就装聋作哑。有时,甚至不经意地给江水创造 时间和空间。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能听到自己受伤的心,正淅淅沥沥地滴血。 日子,就这么不阴不阳地耗着。 昨天,王贵文意外地获得一个信息,村支书黄光明因侵吞公款,已被停职检查。 这些年当村委主任,王贵文便宜虽没少占,但头上总压着支书黄光明这座山, 憋闷得很。许多时候,黄光明把肥肉吃了,扔几根骨头给他啃啃。有时吃光了,王 贵文连香气都没闻到。 涉足官场,王贵文当然清楚。停职的结果,既可能官复原职,也可能就此拿下。 现在,既然黄光明站在了悬崖上,何不趁机推他一把,取而代之? 于是,王贵文决定来找江水。 王贵文敲门的时候,江水正在屋里看一部爱情题材的电视连续剧。 时下,此类题材的电视剧,大都是一个套路,并没有激起江水多大的兴趣,不 过是消磨时光而已。可令他惊奇的是,这部电视剧中刚刚出道的女演员,长得跟枫 香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所不同的是,剧中女演员的打扮,要比枫 香时尚得多。 睹剧思人。江水脑海里不时闪过与枫香如胶似漆的销魂画面,不禁意醉神迷, 恨不得插翅飞到枫香村去,将温婉俏丽的枫香,一揽入怀。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江水没挪窝,口气有点儿不耐烦。 是我。王贵文说。 你是谁呀?江水有点恼了,有事明天再来。 哎呀!江大乡长。王贵文的口吻带了些嘲讽,连哥子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我 是王贵文。 王贵文?刹那间,江水的脑子有点散。这半夜三更的,他来干啥?莫非是事情 败露,或者是枫香出什么事了。 江水愣了愣,急忙站起身来,把门打开。哎呀!是王主任。江水满脸堆笑地说, 你看我这耳朵,咋就没听出来?我以为是谁呢,稀客,稀客! 江水说的倒是真话。自他和枫香搭得有一腿,王贵文的确是第一次到他屋里来。 哪样稀客,我是不请自来哩!面对江水的调侃,王贵文底气十足,并不怯火, 习惯性地干咳一声,不卑不亢地说,哥子,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看你哥子说的,客气了。江水认真地品了品王贵文的话,觉得来者不善。想到 有枫香的把柄攥在人家手里,不免有点儿心虚。于是一边沏茶,一边讪笑着说,哥 们儿两个,又不是一天的交道,有哪样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决不含糊。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江乡要办不到的,我也不会来麻烦你。王贵文抬 起桌上泡得还不太好的茶,嘬起嘴,吹了吹杯面上飘着的几片茶叶,轻轻地喝了一 口,说,有的事,不用哥子我点穿,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今天来找你,就不用绕弯 弯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顿了顿,又喝了口茶,接着说,我听说,黄支书落马了, 想让江乡帮帮忙,让我也过几天支书的瘾,你看咋样? 是有这么回事,但文件还没有发下去。江水摸清了王贵文的底牌,又恢复了乡 长的底气,恶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噗”地喷出一长串圆圆的大大小小的烟圈,打 着官腔说,不过,也说不上落马。停职嘛,也有可能恢复的。再说,支部换届,也 没到时间嘛。 你不用跟我打官腔。王贵文一看江水的神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客气地说, 停职有可能复职,但拿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倒也是。江水说,两可,两可。 所以,就看你江乡的态度了。王贵文步步紧逼,咬住不放。现在,你是一乡之 长,党政一肩挑,大权在握,个把村支书的任免,还不是小菜一碟? 话也不能这么说,集中还要民主嘛!江水笑了笑,说,王主任,你也是官场中 人,这个道理,你也是懂的。 这个我懂。王贵文针锋相对,并不示弱,不过,民主了半天,还不是一把手一 锤子砸下去完事。在我们枫香村,就是这样,黄光明说了算。我想,你们乡里,也 不会有哪样新花样吧? 这,这个……江水竟有些语塞。 行了,江乡。王贵文正色说,一开头我就讲,我们不用弯弯绕,开门见山,可 你偏偏找这么多故故来扯。明说了吧,枫香村的支书我非当不可,你看着办吧。当 然,你可以对我的要求置之不理,甚至还可以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不过,明人不做 暗事,我铁证在手,材料都写好了,只要往县纪委那么一送,撤你的乡长倒不敢说, 整个把处分给你背倒还是有可能吧。这人在官场,哪个不眼巴巴地指望升迁,莫非 你就不怕这事儿影响了你的前程? 王贵文一通合情合理、绵里藏针的慷慨陈词,仿佛一阵连珠炮,把江水打哑了。 是呀,为了一个女人影响仕途上的升迁,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别看王贵文平 常蔫哩巴叽,不吭不哈,兔子逼急眼了,也会咬人哩!节骨眼上,还他妈挺能嚼的, 话都说到骨子里去了。宦海沉浮。谁他妈嫌官大了?谁不想当县长市长省长,甚至 国家主席,党中央书记,想当的都大有人在。至于能不能当,那是另一码事。你总 不能发一个通告禁令什么的,禁止人家想吧。说到底,犯不着为了这种破事儿,毁 了自个儿锦绣前程。再说,日了人家枫香这么久,王贵文都忍气吞声,装作没看见, 就是他不提出来,也是该还债的时候了。别的不说,自个儿求个心理平衡吧。 江水沉思半晌,利害得失一权衡,拿定了主意。说千道万,这后院不能起火呢。 这样吧,我答应你的要求。江水一脸决然,但这要分两步走。先明确由你代理 支书,主持支部工作。然后,年底届满时,召开支部党员大会,正式选举。你看咋 样? 这两步走?王贵文说,时间长,会不会…… 没事,没事。江水笑了笑,说,坐倒亚军打冠军,你怕啥?再说,还有兄弟我 在这里稳倒嘛。 那好。王贵文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江水说。 好,江乡!不打扰了。江水话刚说完,王贵文便适时地站起身来,拉开门,心 满意足地走了。 江水呆愣愣地伫立在门口,目送着王贵文矮矮的身子淹没在黑暗之中,心里倏 然涌上一阵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