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张悟本。管他张悟本李悟本,我心里只有吴健雄,我将把自 己的一百多斤交给即将为我动刀子的那个人。 检查过程繁复而麻烦,MR平面扫描,增强扫描,再往下又是B 超,虽然每一关 暂时都还没有结论,但这一系列检查本身已经给我传递出明确信息,我知道刀子是 挨定了。 从肿瘤医院出来,站在门口大街上,我想起了陈凤楼。凤楼原是鲁院办公室主 任,退休后返聘到鲁院基建工地工作,四个月前检查出肺癌,就是送到这家医院手 术的。手术很顺利,在这过程里,我两次来看望他。术后第八天,他给我打电话, 说是马上出院。我吃惊,阻止他:“你疯了?手术才几天,伤口还没拆线就出院, 怎么可能?”他在电话那边说:“医生说没问题,伤口恢复很好,各方面感觉也不 错,回家休养环境更好一些,到时候再来医院拆线就是了。”还说,接他的车等在 楼下,他已经收拾完东西就要下楼了。阻止不住,想来大概也无大碍,只好由他了。 谁知,正吃午饭,谭局来电话,说凤楼走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他再说 一遍。谭局悲痛地又重复了一遍噩耗,我蒙了,怎么可能?凤楼刚和我通过电话, 他的口气是那么轻松,他对即将回家的感觉是那么美好,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了?谭 局说是上午10点20分左右的事,凤楼从医院回到家,很激动,弟弟女儿扶他上床休 息,刚躺下,只听他突然说难受,脸色变得很难看,“吭吭”咳嗽了两声,头一歪, 随后再没有叫醒。凤楼和谭局在基建办共事,又是谭局送进医院的,家里人马上给 谭局打电话,谭局赶去,这才打电话给我。 我查手机通话记录,凤楼给我打电话是9 点44分,此时距他逝世仅三十六分钟, 我感到巨大的震惊和悲哀。真可谓人死如灯灭,前一会儿还光焰灼灼,倏忽间风袭 来,那灯火眨眼就被吹灭了。他家住在紧挨肿瘤医院的潘家园,他是匆匆赶回家然 后死去的,人说视死如归,归去,归去,原来归去就这么简单匆迫! 事后分析凤楼大概是因激动突发肺栓塞,这是会在瞬间要命的。他的后事是我 主持料理的,地点是东郊平房殡仪馆。几年前,在一个大年三十的下午,就在这里, 我,凤楼,还有学院出纳司丽萍,送走了学院会计张彩霞。彩霞是妇科癌症,下午 一点半我看望她从医院出来,驾车从方庄东方医院行驶到东三环长虹桥,电话响了, 彩霞丈夫告知我彩霞走了,我马上调头返医院,并通知身为院办主任的陈凤楼,凤 楼又通知小司。彩霞家讲究丧事不能隔年办,主张当天就火化,时值除夕,且是下 午,凤楼紧紧火火地联系殡仪馆,赶在人家过年放假前的最后一炉,送走了张彩霞。 寒风料峭,站在殡仪馆空荡荡的院子里,凤楼曾深深地感叹生命无常。他不会想到 那无常的议论竟一语成谶,仍在同一个地方,现在轮到为他送行了。 想一想,人生一世,其实用四个字概括就很恰当:迎来送往。从人到事到物, 从出生到存在到死亡,从所想所求到所得所舍,无非在循环一套迎来送往的礼仪。 一切都在来来去去的运行当中,一切都不可能恒久。生和死,就像面前道路斑马线 的这边和那边,距离并不遥远。 站在医院大门口,我想了很多,最后想到的是:这里将迎来我,又将怎样送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