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节课上完,老皮慢慢从座位站起,回头看了眼坐在最后一排的肖杰,肖杰恰 好又抬起头,两双眼睛又对上了。老皮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脸上杀气露了出来。老 皮心想,这小子是挑衅了。老皮这回没骂人,而是弯腰从书桌里抽出一把磨得锋芒 毕露的螺丝刀,朝口袋一放,来到教室外。老皮决定了,今天一定要捅了他,让这 装扮得像个军人似的家伙长长记性。 教室外长长的走廊阴沉沉的,窗外寒风夹着鹅毛大雪在天地间呼啸。 老皮刚走出教室,死党们呼啦围了上来。见老皮那张阴沉得犹如窗外天气的脸, 一个个不作声。老皮从内插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向死党们发了一圈。死党们 手里拿着香烟,在暗暗的走廊上一个个点着。从教室内朝走廊望去,除了红色的烟 头在闪烁,还有一团团从嘴里喷出的烟雾。徐徐的烟雾袅袅上升,撞到天花板再折 回阴沉沉的走廊,让人仿佛看到无数个半透明的、变化莫测的魔鬼在四周游荡。 死党们大口大口吞着香烟七嘴八舌说:“老大,把他揪出来怎么样。”老皮摇 摇头说:“他自己会出来的。”死党们看到老皮裤袋里有突出物,兴奋得像打了鸡 血:“捅了他,我们掩护你。” 老皮没作声。 小黄毛走出教室,一见众人围着老皮抽烟,使劲抽了抽鼻子,走到走廊边的窗 玻璃前。窗玻璃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小黄毛伸出只有两节食指的手指在结满雾 气的窗玻璃上画起了画。 一根烟抽完,肖杰并没从教室里出来,老皮内心不由焦躁,把烟屁股往地上一 扔,随后用脚使劲往后一搓,地上出现了一条黑黑的烟丝印。 这时原本围着老皮的死党们大笑起来。老皮扭头一看,大大的窗玻璃上出现一 个裸女,不见五官,但是长发、乳头,乃至阴毛清晰可见。 死党们叫喊起来:“小黄毛,这肯定是你妹妹吧。再弄个男人上去干她。”小 黄毛羞涩地低下头,摩擦着一双冻成胡萝卜的手指说:“不行的,那要犯生活错误 的。”死党们叫了起来:“那你扒你妹子的裤子,画她裸体画时,想到过犯错误吗?” 小黄毛一脸严肃地说:“裸体画是艺术,不叫错误。”死党们叫了起来:“艺术? 艺你妈的个屄呀。” 小黄毛痛苦地低下头,左手摸着断了一节食指的右手。 老皮知道小黄毛的食指为何少了一节。那年夏天午后,小黄毛在家画画,画着 画着着了魔,竟然在他妹妹午睡时,扒了她裤子,画起什么写生的玩意儿。那天小 黄毛的父亲老黄毛提早下班,见小黄毛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脱光衣服的妹子在画 画,气得暴跳如雷,上前一个耳光,一把撕了那画。小黄毛的妹妹当即醒了,一见 自己赤身裸体,先是一呆,接着“哇”地大哭起来,随后胡乱套上衣裤,冲出家门, 直奔一箭之地的苏州河。老黄毛一见女儿跑了,马上追了出去,女儿跑到苏州河边, 爬上水泥栏杆,直往下跳。老黄毛狂叫,救命,快救救她。女儿最终被路人救下, 老黄毛连拖带拉地弄回家。刚回家,老黄毛见小黄毛什么事儿都没有,专心致志粘 结撕坏的画,嘴里还喃喃自语:“这么好的画,可惜了。”看着傻头傻脑的儿子, 老黄毛像一头狂暴的野兽,冲进厨房,操起切菜刀,一把死命抓住小黄毛的手指, 嘴里骂道:“他妈的你竟敢画你妹妹的黄色画。”随后像切胡萝卜一样,“咔嗒” 一下,小黄毛食指上的一节手指没了。据小黄毛后来说,当时并没感到疼痛,只是 麻酥酥的,不过几秒钟后,小黄毛手指头钻心般的疼痛,杀猪般地狂叫。老黄毛拿 了条毛巾,替小黄毛包了一下,把小黄毛揪到屋外。小黄毛以为老黄毛带到去医院, 边走边哭道:“老爹,手指头,你怎么不把切下的手指头带上呀。” 老黄毛一听骂道:“带你个头呀。” 老黄毛根本没把小黄毛带到医院,而是直接送到学校。老黄毛对老秃说:“这 小子扒了他妹妹衣服画画,老子强烈要求把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送去漕宝路。” 漕宝路就是少教所。 老秃一见,说:“现在不是送少教所,而是送医院。” 据说在医院里,老秃对老黄毛说:“小黄毛是个不长心眼孩子,又没强奸,只 不过喜欢画画,要送漕宝路,还轮不到他。咱班,最该送少教所的是老皮。” 死党们围着小黄毛裸体画起哄叫好,肖杰像个缩头乌龟躲藏班内不出来,老皮 胸中发闷,啥话没说,一步跨到窗玻璃前,对准上面的裸体画就是一拳,只听窗玻 璃“砰”地一声炸响,碎玻璃飞溅起来,纷纷扬扬掉了一地,窗外的寒风伴着雪花 如决堤的河水,蜂拥而来。 死党们傻了一样看着老皮。老皮低头看看拳头,除了几颗白点,一滴血没有。 老皮冲着小黄毛咆哮如雷:“是你鸡巴画厉害,还是老子拳头厉害。”小黄毛睁着 一双惊恐万状的眼哆嗦道:“你厉害,老大,你大大地厉害。” 老皮没理睬小黄毛,而是一个转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教室里的肖杰。 老皮相信肖杰刚刚看到他一拳砸碎玻璃了。 上课铃响了。 肖杰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