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年后不久,学校开学了,肖杰没出现在班内。老秃没说缘由。老皮见不到肖杰 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上下课总是无精打采,除了时常抚摸金光闪烁的假手枪外,什 么事也不做。 老皮瘦成皮包骨头。 这年六月底,初夏已经来临,校园里树木蓊郁,不知名的花草发㈩异常的香味。 就在学校放暑假前的那天傍晚,老皮彻底绝望时,却见肖杰穿着一件崭新的的确良 白衬衫鬼魅般地出现在班内。瞬间,老皮眼睛放光,身体颤抖。 老皮想,原来没死啊。 老皮没有搭讪,小黄毛忍不住截住肖杰问:“你怎么像鬼一样,说来就来,说 跑就跑呢。” 肖杰说:“我要去南京,今天来学校办理转学证明。” 肖杰在说这话时,看了眼老皮。老皮没看他,独自出了教室,站在学校门口。 老皮这学期一直在等肖杰,那把沉甸甸的假枪一直别在腰上。肖杰不是显摆他 会吃西餐,懂极品女人吗?说他做老大还欠缺吗?好了,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了。他 要转学了,今晚做个了断吧。 其实用不着老皮等他,肖杰在老皮刚离开班内时,尾随老皮身后。对于老皮后 腰杆上突出物,肖杰搞不清,也不想搞清。 老皮从袋里取出烟刚点着,深呼一口,还没吐出烟雾时,肖杰挎着一个草绿色 书包,站在他面前。 老皮定了定神:“来了。” 肖杰点点头。 老皮问:“中吉普呢。” 肖杰说:“我是走来的。” 老皮问:“知道我在等你?” 肖杰说:“当然,看到你出了班级,跟了上来。” 老皮问:“知道为何等你吗?” 肖杰说:“估计不会是好事。” 老皮说:“找个地方谈谈吧。” 肖杰说:“行,去西康公园。” 老皮点点头,灿烂一笑。他知道那是个巴掌大的小公园,几乎没人,可以好好 修理修理这狗日的了。 肖杰说完回头招招手,老皮放眼看去,一眼认出雀斑女人正笑盈盈朝他们走来。 老皮问:“她来干吗?” 肖杰说:“我要去南京,这个女人带不走,给你当‘敲定,吧。” 老皮一愣:“你说什么?” 老皮话音刚落,雀斑女人走到他们跟前。 天热了,女人却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草绿色列宁装。那列宁装一看就知道重新裁 剪过,否则不会把女人胸部勾勒得如此饱满。 雀斑女人伸手:“你好。” 老皮没有与她握手,转身就走。 天色渐渐暗了,通往西康公园的西康路上空,太阳成了火球,一动不动地悬挂 在西边蔚蓝色的天空下。 老皮听到身后肖杰在对雀斑女人说:“知道波吕斐摩斯吗?” 雀斑女人没回答。 肖杰说:“如果老皮不知道,我能理解,他只是个啥都不懂的流氓加文肓,你 呢,你怎么也会不知道呢?” 雀斑女人还是没回答,但是老皮内心成了西天边火球,恨不得一口烧了肖杰。 老皮不由自主摸摸后腰上那把金灿灿沉甸甸的假手枪。 肖杰对雀斑女人说:“告诉你吧,波吕斐摩斯是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神,喜欢 吃人,我要弄死他。弄死他,这就是大事了。” 他们走进巴掌大的西康公园。公园里到处都是高大伟岸的树木,那些树木张开 宽大的叶片,除了叶片缝隙中透出点点碎金般的阳光,一切阴森森。 一棵大得可怕的松树下,三人站定。 老皮一个急转身,从后腰里抽出那把假手枪,一手顶住肖杰的后腰,一手抓住 肖杰的确良的后领。 肖杰感觉到了重量与凉意。 肖杰脱口而出:“老皮,你玩啥?” 雀斑女人尖叫起来:“枪,枪……” 肖杰一动不动。 老皮冲着雀斑女人低声吼道:“闭上你的臭嘴。” 雀斑女人嘴闭上了,身子骨却在不停发抖。 老皮用手枪柄敲了敲肖杰后脑勺,咆哮如雷:“你他妈的不是很厉害吗?” 肖杰没吭声。 老皮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很懂西餐,很懂女人吗?” 大松树下,肖杰那张脸阴沉的可怕:“你想怎样?” 老皮说:“你不是说,老子是流氓加文盲吗?不错,你说对了,早先我只是想 捅你一刀,现在我想崩你一枪,我已等了一个学期了。” 雀斑女人战战兢兢地说:“老皮你不能这样。” 老皮把枪对准雀斑女人:“烂女人,滚…边去。” 雀斑女人颤抖地说:“老皮,咱能不能商量商量。” 老皮看着女人惊恐万状的脸,转而对肖杰说:“这学期你没上课:知道我过得 啥日子吗?八个字:水深火热,度日如年。我老皮成了皮包骨头,晓得不?” 肖杰点点头说:“我明白。1 、我说你做老大有欠缺;2 、我的生活太优越; 3 、我还有一个极品女人;4 、关键我的聪明才智让你上火,所以你就想干掉我是 吗?” 老皮一愣,心想狗日的怎么知道我内心想法? 肖杰说:“你能弄到枪,证明你本事大。这么着吧,今晚我们三人做一件大事, 事毕后,你想让我怎样就怎样,行不。” 老皮想了想说:“这话你说的?” 肖杰说:“你让我跳苏州河也好;跳黄浦江也罢,都行。” “没让你跳河跳江,只要当着我的死党面,自捅一刀就行了。” “没问题。” 老皮松了手,把假手枪插入后腰上。 老皮、肖杰、雀斑女人坐在大松树下的石凳上。 肖杰从军用挎包里拿出熟食与啤酒,三人边喝边聊。 老皮不知道肖杰晚上要干何等大事,他也不想问。 当太阳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下,从树叶缝隙里看到天空中亮起明晃晃的月亮时, 肖杰站了起来。 肖杰说:“晚上十点,炸毁康坪桥。” 老皮一笑:“康坪桥是电影《奇袭》里的,这里只有长寿路桥。” 肖杰说:“比喻。” 老皮不悦:“不要比喻,直说。” 肖杰说:“到外面去。” 三人朝西康公园外走去,刚到公园门口,肖杰说:“抬头看天。” 老皮抬头看了天,除了月亮,还有星星。 肖杰说:“看到天空中的独眼巨神波吕斐摩斯吗。” 老皮不明白。 雀斑女人指着天空大叫:“探照灯。” 老皮再次抬头,星空下,一只探照灯射出了一道又粗又白的巨大光柱。那道光 柱扫到哪儿,哪儿一片惨白。 肖杰说:“他就是独眼巨神波吕斐摩斯。” 老皮不耐烦了:“你别兜圈子,其实你想说炸毁康坪桥,就是炸毁探照灯!” 老皮说完这话,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听父亲说过,第二机床厂屋顶之所以装探 照灯,是严防美、蒋特务飞机空投特务,对我们城市进行侦察,破坏。 肖杰说:“我没炸药炸毁探照灯,但是我们可以把它捅瞎。” 雀斑女人说:“老皮有手枪,一枪灭了它,神不知鬼不觉撤退就是了!” 公园门口昏黄的路灯下,老皮一张脸变得通红通红。 肖杰说:“老皮那枪是铜疙瘩,假的。” 老皮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信不信我现在一枪崩了你。” 肖杰冷笑:“枪,我见过多了。我之所以没动,还真怕沉甸甸的铜疙瘩砸碎我 的脑子。不过我肖杰说话算数,只要你有魄力跟着我做完这事,我明天当着你的死 党面前,捅自己一刀!” 老皮点点头:“一言为定。” 肖杰说:“一言为定。” 老皮说:“我爸就在第二机床厂打铁车间工作,那儿我熟,看我的就是了。” 肖杰说:“不要我们?” 老皮说:“滚一边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