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随随便便说道一个人,不仅对这个人不敬畏、不尊重,还显露出说道者的浅薄 和无知。但我没办法,本来就不深沉和没什么学识的我,在谈起一个不远不近,不 薄不厚的朋友时,只能选择随便说说。 其实这样随便说说也是有着原因的。 王胄在向我们朋友说起某件事或某个人或某个问题之前总是说:我只是随便说 说啊。之后还是这句:我只是随便说说啊。 王胄要我们朋友向他说说某件事或某个人或某个问题之前,只是改变一下人称 和语气,说:你随便说说嘛。之后稍有变化说:你只是随便说说嘛。 这是我随便说说王胄的原因之一。我并非刻意效仿他,更没有半点借他之口语 奚落他的意思。恰恰相反,我认为我这是尊重他的说话习惯和话语权。同时,也使 我说起他来没那么多的顾虑和忌讳,不带有任何负担。 我选择随便说说王胄的原因之二,是因为我不擅长讲故事,不能把情节和细节 串联成一条主线,弄不清头尾关系,分辨不出一个人的突出个性和特点,也不知道 先说一个人的什么,后说一个人的什么。于是,只能随便说,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先从哪里说起呢?尽管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还是要思考一番的。此时,我面对 而坐的窗外,正下着今年夏天最强最大的一场暴雨,双层玻璃窗也没能阻隔暴烈的 雨声。突然一声炸雷作响,差点把窗户的玻璃击碎。于是,我恐慌地站起把窗帘匆 匆拉上。再坐下时,我忽然想起两年前的一个晚上。 一样是夏天,一样是一场最强最大的暴雨,我坐在现在坐的窗前。桌上的电话 铃响了半天,我无动于衷,因为那天的雨声像今天一样暴烈。倒是在另一个房间的 妻子喊我,说:亲爱的,你怎么不接电话呢?我这才看见电话机上来电显示屏闪着 光亮的数字。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当我拿起话筒时,窗外暴烈的雨声突然小了。 继而,很快又消失了,顿时屋里屋外一片安静。这时候的安静真好,让人的心也突 然放了下来。 我问:哪位?电话那边一个似乎等得急不可耐的声音说:老王,王胄。我忙说 :噢,王胄兄呀。王胄说:你怎么不接电话?我说:外边雨声太大,没听见,你那 没下雨吗?王胄说:巴掌大的小城,怎能没下?接着就说:我问问一个人。我说: 谁呀?王胄说:此人姓朱,人称朱总,你认识的,上次听你说过你和他一块吃过饭 呢。你还说那顿饭是你今生至此,吃的最豪华最昂贵而且最排场的一顿饭嘛。 王胄的话让我匪夷所思起来。 ……家父一个老战友的儿子,在我们小城官居要位,我就不说他的名字了。一 日,电话约我去他办公室谈件从前之事。事不大,三言两语就谈个清清楚楚。我正 要起身告辞,他办公桌上电话响了。他看出我的意思,一手去接电话,一手伸出来 示意我暂且坐下,不急于告辞。没留意他对着电话说什么,只见他放下电话果断地 对我说,不走,停会儿我带你去参加一个场子。我不解地问他什么场子。他说饭场。 我诚惶诚恐,忙说,不不,我去不合适吧。他说,很合适,正好你在他们面前是个 陌生人,他们不至于明日张胆地要我怎么样。我一时更觉糊涂,又不便多问什么, 就下意识地点点头。他见状,不再含蓄,说,就是帮我应付一下场面,免得我经受 不住他们有些人软硬兼施的诱胁,犯下错误。听了,我仍似懂非懂。时间到了,他 的专用座驾把我俩拉到咱们小城一家最好的饭店。在一前一后两名服侍生的引导下, 走进了88888 房间。房间里包括我和他一共十一个人,其中站着五位是穿着开衩旗 袍的服务员。坐在桌上吃饭的五个人,每人身边站着一个服务员,随时为客人点烟、 夹菜、递茶。还剩一位长发女孩,优雅地坐在墙角,专注而轻盈地弹拨着一架古筝。 电动旋转的餐桌上,烟是九五至尊;酒是茅台;菜嘛,大都是我没吃过没见过的。 介绍我时,父亲战友的儿子平淡的语气只说四个字:一个兄长。餐中,那位坐在父 亲战友儿子身边的皇家花园的朱总,仿佛对父亲战友的儿子有说不完的话,每当他 一手遮嘴巴对父亲战友的儿子耳边悄悄私语时,父亲战友的儿子就用眼光恰当地向 他示意我的存在。好几次,能看到朱总脸上掠过对我的一丝厌恶。餐后,又坐在父 亲战友的儿子的座驾上,我说,这是今生至此吃的最豪华最昂贵也最排场的一顿饭 啊!父亲战友的儿子说,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吃的不是饭……说着,他欲言又止, 一副无奈的样子。当下我就想呢,当官比当老百姓难多了,一个什么鸟朱总就能让 父亲战友的儿子这般为难和无奈,感慨难言,若是在省官和京官面前,父亲战友的 儿子又该如何是好啊……我只是随便说说啊。 我说:王胄兄呀,你今天是怎么啦,是不是叫雷声吓着了? 王胄说:雷声怎么会吓着我呢。 我说:那你就是魔幻转移了你和我。 王胄说:你说什么? 我说:认识那个什么朱总的恰恰是你自己。是你曾经告诉我们说,你今生至此 吃的最豪华最昂贵最排场的一顿饭,就是一个叫朱总的人请的。难道你失去记忆了 不成? 电话那端半天才传来王胄的声音,他抱歉地说:你看你看,我怎么晕成这个样 子,抱歉抱歉。唉,都是下午让那个朱总给气的,把自己都颠倒成不是自己了。 王胄租房居住已经好多年了。上个月才在皇家花园小区购得一个小套房,结果 发现公共分摊面积有误,房屋高度也与出售书上不相符,而且小区内原规划好的花 园也盖上物业办公小楼。王胄和部分购房者便去找皇家花园开发商理论,可找了半 个月都找不到开发商,惹得购房者义愤填膺。很快,这件事被市电视台社会焦点栏 目记者得知,马上扛着摄像机跑到皇家花园。在一群购房者中,由于王胄年龄适中, 形象端庄,且说起话来层次分明,条理清晰,百分之六十的镜头给了他。焦点栏日 播出以后的第二天下午,也就今天下午,开发商朱总让人找到王胄,并单独会见了 他。王胄没想到开发商就是朱总,朱总更不记得他是何人。朱总一开口两个条件任 王胄选取其一:一是开发公司免费为王胄装潢房屋;二是为王胄每平方米降价三百 元。目的是要王胄从此闭嘴。王胄不接受,只要求退还购房全款。朱总转脸离去, 丢下一句话:绝不可能。回到出租房屋里,王胄让小莉炒两个菜,闷头喝了半斤酒。 刚喝完酒,天就黑了,然后就下起了这年夏天最强最大的一场暴雨……酒后又恼又 气,乱了记忆,错了对象。 后来,我曾开玩笑说:王胄兄呀,当时你应该提示一下那位朱总。王胄说:提 示他什么?我说:提示他是他请客,你才得以吃了你今生至此吃的最豪华最昂贵最 排场的一顿饭呀。王胄说:荒唐,吃那顿饭是一种耻辱! 我曾经不止一次想,对于那顿饭,王胄可能的确感受到是一种耻辱,并有意想 淡忘掉。否则,他也不至于把自己都忘掉,移花接木,错乱于我身上。有朋友听说 这件事后说,莫非王胄兄真的老了? 虽然王胄在我们这个朋友圈里年龄最大,但在我看来,王胄并不老。人老不老, 绝不能仅看年龄和身体状况,重要的是看心态,当然还要看思维方式,反应敏捷程 度,以及思想和观念。 王胄说:什么事不能一概而论,我只是随便说说啊。其实判断一个人老与不老, 并不需要你说的那些条件,只要看他排放小便的扬程高度就行了,当然了,人过五 十就没什么扬程了,那就要看排放小便的力度,大则不算老,小则真就老矣。说到 我自己,确实是老了,确实是老了,我自己清楚的。我随便说说啊。 尽管王胄说自己确实老了,但我仍坚持认为他并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