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骡子再喝酒总是垂头丧气地打不起精神,玩牌时也十回有九回都输。他发誓 再也不玩牌不喝酒了,还是攒钱娶一房女人,老了也好有个伴。少了张骡子,牌桌 酒桌都了然无趣,另外三个男人聚得也不那么频繁了。这天,张骡子主动叫他们到 家里喝酒,说是有一个羊头四只羊蹄还有一盘水老鳖下酒。四个男人又兴高采烈地 聚在酒桌上。酒喝到半酣,张骡子神秘兮兮地说村里颇有几分姿色的王寡妇对他有 意思。三个人都不信,说王寡妇虽然死了男人,可小煤窑赔五万块钱呢。在这个村 子里顶数王寡妇有钱。张骡子从牙缝里嘁了一声,说不信今晚咱们去敲王寡妇的门, 王寡妇一准烫好了烧酒,暖好了被窝等着。另外三个人哈哈大笑,打赌若是张骡子 能和王寡妇有一腿,就请他去小北岭喝酒吃肉。要是王寡妇心里没有张骡子,他就 请他们吃肉喝酒。张骡子信誓旦旦地应允了。四个人等到一轮弦月偏移时才溜出家 门,越过王寡妇家的板障子。三个人猫腰蹲在窗户根下,由张骡子叫门。张骡子敲 了半天门,不见人声也不见灯光。三个人窝得腰酸背疼地从窗台下站起来,摇摇晃 晃地来到门前,“敲门哪有这么敲的。”几个人分别咚咚地给他做着示范,屋里还 是死一般地沉寂。他们猜想,王寡妇一定是睡在哪个相好的被窝里去了。他们打着 哈欠刚要转身,随着“吱钮”一声门响,一盆水迎头浇向他们——四个人蒙头转向 地扑搂从头上滴落下来的水。另外三个人最先反应过来,他们一齐扑向张骡子, “你光请喝酒吃肉不行,还得请我们泡澡,把王寡妇的尿骚气洗掉。” 马玉翠望着男人们离去的背影,止住了哭嚎。“天呐,又差点遇上真流氓。” 她长吁了一口气。 山上的风凉,特别是夜晚的风更是透骨的冷。除了飞来飞去的黑老鸹,连一个 人影都没见到。看着不远处的煤窑,马玉翠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煤窑主为几个医药 费钱不会连煤窑都不要了。煤窑就是煤窑主的摇钱树,只要有煤挖上来,钞票也会 源源不断地流进他们的口袋。她坚信煤窑主不会把一块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来。 在自我的安慰中,马玉翠决心就是等到头发白了,也要为三儿讨回医药费。没钱吃 药,三儿这辈子就完了。马玉翠把小黑屋旁边装着煤块的仓棚收拾出来,夜晚有个 栖身的去处。 夜晚来临,马玉翠心力交瘁地躺在仓棚里的草垫子上,顺着仓棚顶油毡纸的缝 隙数天上的星星,她不知道家里的三儿能不能按时吃药?有没有人欺负他?再要不 来钱,三儿的药就断顿了,不行就把手上的金镏子卖了……马玉翠迷迷糊糊地睡了 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咔哒咔哒”的声响惊醒了。她侧耳细听,好像是小黑 屋的门响。马玉翠扒着仓棚龇牙咧嘴的板门往外看。一个人正从小黑屋里出来。马 玉翠接受上一次的教训,她悄悄地爬起来,如一股旋风扑过去,死命地抱住那人的 大腿。 “臭流氓,你想趁着半夜偷偷摸摸地溜走,没门。”马玉翠顺势在那人的腿上 咬一口。 那人借着星光看见被一个女人抱住了腿,忍住疼问马玉翠是谁?马玉翠说,你 可真能装,你想赖掉我儿子的医药费,还想逃跑。我男人死了,我和儿子连饭都吃 不上,你的煤窑修吧修吧还能挖出煤,只要车轱辘一转,就有大把大把的钱到手… …男人听明白了,抱着他大腿的女人是讨医药费的,而且还把他当做煤窑主了。他 让马玉翠放开他,进屋好好说话。马玉翠说不用进屋,有话就在这里说,让星星月 亮给评评理,你欠的医药费为啥不还?男人瞥了一眼仓棚,说那咱们到仓棚里去说。 马玉翠还是不肯,男人一只手就把她拽进了仓棚,还把她搡到草垫子上。 男人一阵疯狂的蠕动后,颤抖着发出狼嚎似的叫声。男人心满意足地提上裤子, 说没偷着东西,偷个女人也值……男人走时还照着马玉翠的屁股踹两脚,说今晚的 意外收获让他很尽兴。 马玉翠气得七窍生烟,“杂种操的,我告你个臭流氓……”她嘶哑的喊叫惊动 了树上的乌鸦,乌鸦们呱呱地叫了几声,又“扑棱棱”地回窝里睡觉去了。钱没要 到,还被小偷占了身子。马玉翠捶胸顿足地哭一阵,骂一阵。骂占了她身子的臭小 偷,骂黑心的煤窑主——马玉翠的哭骂声宛若天边的晚霞,渐渐稀薄了。后来,她 就不再骂了,她要把嗓子省下来当着窑主的面骂。这天,马玉翠只吃了一袋方便面, 瓶底最后那口水也喝光了。如果下午再见不到人就该回家拿些吃喝了。正当马玉翠 起身要走时,远处一个人影姗姗而来。人影越走越近,马玉翠张着嘴看着走近的人, 原来是一个脸膛黝黑的男人。她蹿过去薅住男人衣襟,“不要脸的臭流氓,看你还 往哪跑。” 被她拽住的男人一个劲地往后躲。“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煤窑主。是新煤窑主 雇来把门望风的。” 马玉翠不依不饶地薅着他不放。 “妹子,死男人的不是你一个,窑主早揣着钱跑了,连根鸡巴毛都没留下。” 马玉翠打着提溜坐在地上,“没有钱,我和儿子咋活呀。别说治病,连饭都吃 不上了……” 黑脸男人把黑煤球似的马玉翠从地上拽起来,让她进屋先歇歇。马玉翠从黑脸 男人这里得知,煤窑主只是草草地赔付了死伤的人,私下里转卖了煤窑后就消失了。 黑脸男人的确是新窑主派来监工的亲戚。马玉翠伤心不已,张着大嘴干嚎起来。 “要不,你就带着儿子再找个男人算了。”黑脸男人一棵接一棵地抽烟,抽得 云天雾动。 马玉翠的干嚎声更大了,“没儿子时,我都没嫁出去,带个傻儿子你要我啊。” 黑脸男人把烟叼在嘴上,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马玉翠。他扑哧笑了,还真没见 过这么丑的女人。嫁人的路被马玉翠自个儿堵死,黑脸男人没辙地望着房笆。他突 然一拍手,说:“有了,你在马路边开一家酒馆,挖煤的人喝酒。我听说公路那边 还要建高架桥,你和儿子吃饭吃药不就有着落了。” 马玉翠发现黑脸男人满是污垢的门牙直忽扇,她伸手跟他要了一棵烟,呵呵地 笑着说他的门牙太像门帘了。谁知马玉翠这一笑再也没收住,直到笑出了眼泪。黑 脸男人被这个刚才还大哭,这会儿又大笑的女人也逗笑了。他想这个女人被儿子的 医药费逼疯了,难道晃悠的门牙真有那么可笑吗? 马玉翠抱着刘万福的相片,落寞地把房门锁死。她站在院子里踅摸一圈,路过 猪圈时她站住了,哀伤地说:“老刘,你放心,我会把三儿带好。我以后只养黑猪。” 马玉翠自言自语地交代完,就带着三儿住进了路边的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