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走了再也没有来。生意不好,小街空荡荡的。他想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总 有一天会就这样死去。他的视力时好时坏,不能激动,也不能兴奋。就是看着电视, 也会因为某个情节,使肾腺素分泌过多而会突然失明。 对面的美发厅也黄了,换成了一家鲜花店。两三个小女生店员,一水水都生得 白白的,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小白牙,见谁都是笑嘻嘻的,见谁都鞠躬,像小日本 似的。她们天天把插在蓝桶里的百合花、玫瑰花什么的从屋里屋外搬来搬去的。那 无根的花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还在装腔作势地争芳斗艳。 那些小女孩们也会跑来借一把笤帚,或者手碰破了口,就咧着小嘴跑过来,大 叔大叔一口叫着,可怜巴巴地让他给用药洗洗擦擦。这时喝着红酒,老桐的心情似 乎还好一些。 这时总会有屋中的音乐流出钻到小女孩的耳朵里,她侧着耳听了听,再听,不 知道是什么曲子,就问他叔叔啊,什么曲子这么清远,宁静,好悠然。他也不知道, 就说反正是一位阿姨拿过来的,心烦时就听一听,想事想人时就听一听,挺有意思 的。 他听着听着,有时思想就溜号,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他看着窗对面这些小 孩子,像嫩葱似的一个个,这个年龄活着,多有意思。他可以重新回到学校,那里 怕是最乏味的初中也好,情窦初开,可以把叶子假设在哪个班,哪个座位。一点一 点地接近,攀谈。也许一轮金色的月亮升在墨蓝的空中,他还会送她。想到这他不 自觉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思维又跑差了。他这样一天天过着,饿了,就打开冰箱随 便吃根火腿肠,煮袋方便面什么的。一天天就这样混着。 他斜躺着,闭上眼睛感觉到窗外的光线,由炽白渐渐变为金黄,朦胧中睡去。 忽闻到一阵菜香扑鼻,眼看着,叶子长发如瀑,扎着蓝花的白底的围裙。是谁轻轻 地嗨了一声,声音太轻了,像飘飘过来的一丝雾。他无奈而好奇地睁开眼睛。 一个浅黄色头发,深锁着细眉,丹凤眼下眼袋青色的女人,已经把一盘油炒笋 尖端了上来,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米饭。他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 他们俩人就坐在桌子旁,一言不发地吃着。只有香气在屋中伴着音乐在缭绕。 她说,我在一家大服装商场,给人卷裤角,熨衣服。他没吭声,只是一个劲地响吃 着。她几乎在自言自语。 吃完了,他的胃口好极了,几乎把桌上所有能吃的,都吃了个精光。忙乎完了, 他就看大街。她收拾碗筷。不停地擦地擦墙面。她推出洗衣机,注水,把屋内飘着 汗臭味的大堆的衣服、裤子、袜子洗了,扯了窗帘,被套,床单。一下午的光阴, 屋内屋外,像挂万国旗似的,花花绿绿。她在一旁看着他娴熟地在给两个花旗招展 的女人按摩、拔火罐。在女人们的白白的后背还有肥腰上,摆弄着。 她试图在探查他对女人那个股沟时的表情,以为他会想入非非,起码能在他脸 上,看到雄性荷尔蒙,看他的太阳穴的青筋活跃,不断咽着唾液,眼睛放光。但是 她失望了,他的有关那些的表情,在他的身上一点也没有体现出来。他似乎疲倦地 看着她们把上衣和裤子褪下来提上,尽管露着各种鲜艳无比大红大紫大绿的内裤, 他还是麻木,玩弄着他的手掌,面对细嫩如粉的皮肤,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而且像是在战场上拼搏一样,每活动一次,那个伏在桌上的女人就要配合地“吭哧” 一声。 她们付了钱,他毫不犹豫将钱塞在紫檀色老板台的抽屉里。她翻箱倒柜,给他 找来衣物,而且颜色浅灰的,是那种很薄的棉料。她从里面把诊所的大玻璃门反锁 上。把他扯到里屋,让他上下身的衣物换下,她又从自己的大黑皮包里掏出了为他 买的白色内裤和背心,她知道他有穿背心的习惯。她把脸微微转过去,他木然地脱 着,一点一点脱着,慢吞吞的。她等不及了,亲自上前粗鲁地扯去他的袜子,外裤, 内裤,上衣,背心。他简直像个孩童似的赤身裸体坐在那儿。她审视他的胴体,像 妈妈审视自己的孩子。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她就飞快地给他穿好衣服,又给他扯了 扯衣服的后襟,把他往前一推,她兀自拿起他的有着酸臭汗味的衣服出去。 她一切都做完了。她看看时间,接了个电话,她对他说,我该走了!她把她的 皮包拿起来,递给他,说,这里有些钱,生意不好时就花它吧。我攒下的,干净。 他茫然地看着她往出走说,你要去哪儿? 门口只有风卷着梧桐的叶子在慌慌张张地沿大街疯跑着。一辆警车不知什么时 候停在门口,两个陌生男人坐在车里向外面张望着。黄凤披着黑风衣神色忧郁地往 出走。她好像老了许多。她低着头走近老桐跟前,低泣地说,哥,我没有犯毛病, 我家的死鬼原来是贩K 粉的,他的同伙犯事了,警察在死鬼住处翻到点东西。她妈 妈来了一口咬定是我的。我是无辜的。相信我。 老桐张着嘴惊呆了。 黄凤说,等我。 老桐茫然地看她。 她上了警车,风卷着梧桐的叶子追着车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