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上,她回到家里。老桐正生气地等她,可是尽管他睡了不知多少觉,时针已 敲响了两响,楼外万家灯火早已熄灭了。她踩着舞步回来了。她看他的眼神是那么 迷离,看他的眼神像看陌生人的眼光。不一会儿,才就张嘴,打着哈欠,流着泪, 淌着鼻涕瘫坐在床上。出了一身的冷汗,迷糊地起身呕吐着。他疑惑地给她量血压 时,发现她的胳膊上有麻麻的小点,仔细拍打之后发现是针眼。他明白了,他两眼 闪烁着小星星。他从她的包里找出了写有帕罗西丁的瓶子,打开了瓶盖,他发现里 面根本不是什么帕罗西丁,他品尝了一口,是……他知道她做了什么,在背后吸着 什么。 终于有一天他们能够坐到一起了,那是一个黄昏。晚风,橘黄色,昏昏的行人。 欲睡的空气,即使滚滚而进来的,也如恋人的热吻。 叶子诊所大玻璃门,被擦拭得光洁明亮,似空无一般。 窗外,高楼射过来的夕阳金子般的光线,远处钟楼的钟声整整敲了六响。没有 人再来这里,到处都是高楼的眼睛闪着光。 她望着大街的一角,定定地看着他,说散了吧,别把两个人绑在一起,整天泡 在黑色的地狱里。一切都会成为过去。 他不看她,内心不想看她,也许是没有勇气面对她刚才说的话。他喃喃地说, 分开?分开。我的周围布满陷阱,你身后总尾随着一条黑色人面的狼狗,也许不分 开有一天我们会同归于尽。 她淡淡地说,你可能是病态,应该去治疗一下。 他说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诊所还是你的名字,你的那张站在门口的图像别换。 他两颗豆大的眼泪滚滚而下。 她沉思着,有些厌烦地把脸扭向窗外。 也就在第二天,她就消失了,消失在空气里。 屋内来苏水的味道跑出来,跑到街道上,混着梧桐的花香,在行人身上缠绕着。 路边的行人穿来穿去。 三个中年女人从街对面扭着屁股,划过来。一个黑白花,一个一身芽黄,一个 大红。乱蓬蓬的头发,像三朵云,飘过来。她们好像很有钱的样子,也许刚吃完大 馆子,吃什么生蚝、海参,所以还来平平胃。她们仰着脖子,呀呀指手画脚了一通, 一起拥到叶子按摩诊所。 一张瘦白的脸,黑洞洞的大眼睛,从里面探出头来,茫然地看着她们。男人歪 着头好像一直看不懂这花花绿绿的女人,死盯住她们,金属一样的声音,说哪个先 按摩? 一个瓜子脸女人蚊子般声音,说,她们俩拔火罐,我全身推拿,单我全买了。 男人摆摆手,说里屋。左边墙壁上开了一个门,一张白帘,魂一样被风吹飘着。那 两个人难为情,还是一个挨一个进屋,掀去上衣,露出整个肥肥白白的脊背。 老桐不一会儿,就在她俩的背上扣上了满背亮莹莹的灯泡。瓜子脸嘻嘻哈哈地 说着,昨晚在梅山公园的路上,一个女的开着红色的广本,和一辆紫色的桑塔纳撞 在一起。桑塔纳车翻到左边的深沟里,男司机死了。可是真倒霉,女的还有个男的 夹在车里,血流了一地,两人痛得鬼哭狼嚎。那个女的一身白衣服被血浸透了。男 的是我家老公叔伯弟弟,姓景,是市委办主任。她独自脱去裤子,等老桐上手。老 桐听完了,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手却没离开瓜子脸摆了半天白屁股上的肥腰。 这时,手机响了,是叶子的同学铁英,她告诉他,叶子出车祸了,车上还有一 个男的,两个人都住在圣大医院。 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开到门前,下来两个年纪轻轻白净净的警察。一个瘦的问, 你是叶子的丈夫吧?一个大个子有胡子的拿着本本,瞎记着。老桐说原来是,我们 早散伙了。 那个瘦警察说,叫叶子的总是喊叫我的红月亮叶子诊所。 老桐摘去口罩,长叹了口气,傻子般坐在椅子上,翻白着眼睛,徒然感到自己 已掉进那个绿幽幽的湖里,发光的鱼贼眉鼠眼地溜来溜去,那个阴着脸的死命地拽 住绿绒绒的水草的男人,扯住叶子的手,叶子一袭白纱衣,圆睁着眼睛。他们面对 面,呼吸着…… 两个警察生气了,在屋内跺脚骂着。胖子骂道,他娘的全疯了,坐在车上的不 是叶子的男人,是她的男人他妈还直翻白眼,掉疯子窝了。说完,两人分别拍拍老 桐的嘴巴,一个皱着眉头,一个笑哈哈地出门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