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几天,天总阴沉沉的,就像父亲脸上不愉快的神色。 临去生产队干活时,父亲嘱咐我多抱些柴火回来,怕是要下雨了。可是我一连 准备了两天柴火,这雨也没下。 我站在门口,望着天,就看见赵婶着急把火地来了。此时,仍然阴沉的父亲正 忙着做晚饭。 赵婶到了,父亲露出些许的微笑,对我说,烧火。就领着赵婶去了里屋。赵婶 这几天常来我家,每次来都神神秘秘的。我不知道她找父亲有啥事儿。锅烧开了, 赵婶还没出来。 我就好奇地走到门口,听到赵婶嘀嘀咕咕地说,那咋整,这事你得掂量好。 父亲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赵婶是妇女队长,东邻西舍的事她都知道,该管不该管的她都管。赵婶办事很 公道,在我们黑瞎沟屯很有威信。 赵婶走后,父亲端着饭碗一直没吱声,只是没滋没味儿地吃着。 父亲这几天情绪一直很低落,常常拿东忘西。 有天晚上,两姨哥哥满堂子来了。满堂子脸色很难看,绕过我直奔里屋拽着父 亲的脖领子问,咋的,你是不是觉着害我们家不够惨? 父亲怯懦地说,不是,真的不是。 满堂子说,你把我爹喝死了,还惦念起我妈啦?是,我爹跟我小姨有没有事, 这是你们的事儿,你别动我妈的歪心眼儿。 大姨夫死后,虽然我还拿满堂子当作很亲很近的姨哥,可他却拿父亲和我当仇 人。 父亲满脸难色,是你妈托他赵婶来说的,我也没应允。 满堂子撒开父亲,照你这么说,我妈是上赶着你了?你做梦吧你,就你这破家, 穷得叮当响,这日子咋过? 父亲说,我知道,我不配。 知道就好。满堂子说完转身走了,走的时候,好像还瞪了我一眼。其实,姨妈 对我们挺好,妈妈去世后,姨妈常给我们爷俩做鞋穿,夹的棉的供着。有时还来我 家给我们洗洗衣服,拾掇拾掇屋子。她对父亲说,她干这些活计都是为我,不能让 我没人管。那一刻,我一直都认为,姨妈就是亲妈。 有一次,我病了。倒在炕上蒙上被子还冷得直打牙巴骨。 姨妈来了,用酒泡红花,在我的额头、前后心、手心脚心上搓着,朦胧中我以 为是妈妈,就拽着姨妈的手哭喊着妈妈。这一喊就把姨妈的泪喊了下来,她抱起我 喃喃地说,没娘的孩子苦啊! 父亲叹道,屋里没女人的日子是不好过! 大姨说,没男人的日子也难。 父亲又自责道,都怨我,那年杀猪,我不该找大姐夫来,他要不喝闷酒,死不 了。我这肠子都悔青了。 姨妈许久才说,那不怪你,是他到寿了。 我把姨妈当成自己的妈妈,可我知道她毕竟不是我的亲妈。 赵婶开始张罗父亲和大姨俩人的事,这一张罗,就把这事整大了。 满堂子整天在家闹,连劝说他的媳妇都骂。事情公开了,姨妈也就不藏着掖着 了。大姨说,满堂子,你大了,你也是有儿女的人,离开我,你们也能过。你姨弟 还小,我帮他拉扯一把。 满堂子哀叹着,薅自己的头发,在地上撒泼。 姨妈来到我家,跟我父亲说,这个家,里里外外都得你手到,啥事都得自己扛 着。我妹子活着时又不让你省心,你心里苦啊!姨妈摩挲我的头说,这事儿就定了, 咱俩搭伙把孩子拉扯大,这孩子跟我不生分。 父亲说,难啊!满堂子驴驴豁豁的,我不想让你们娘俩闹别扭。 姨妈说,这事儿,你别管。你想没,你要有个天灾病业的孩子连饭都吃不上。 父亲说,大姨子嫁妹夫,这也不是个曲子。 姨妈说,刖说这没用的,人亲不?亲就嫁了。我妹子说不定在那边都跟人家过 上了呢。 听了这话,父亲不再言语了。 几天后,赵婶和满堂子的媳妇把姨妈送过来,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在我家喝了顿 酒,姨妈成了我的亲妈。 那天,唯独满堂子没来。 那天,天真的飘起了雨,一直下了七天七夜。可是我的心里却是一片晴空,父 亲也一定是这样,乐颠颠地往屋里抱柴火。 三十多年过去了,有一个事情一直让我想不明白,我不知道,将来他们走的那 天,会和谁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