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每个月中第三个周五的傍晚,周师傅会驾驶一辆半新不旧的大卡车来给药材铺 送货。一辆车两个人几大纸箱的药材,人是他和小徒弟丁四,一个聋哑孩子,听说 中学还没毕业呢就被父母给送到周师傅门下当小工了。货是药材铺的老板在外省采 办好的,雇了周师傅给运回来,他自己却不护送。多半是按照陆大夫开具的单子配 的货,其中中草药居多,兼容一些少许的西药片。 陆大夫和周师傅两人将单子交接后,便打开车厢卸货,周师傅站在车上边往下 递货,丁四和护士大平两人往铺子里搬,陆大夫在门口验数。二十分钟后几个人才 忙完,护士大平按单子给周师傅结运费,陆大夫坐门口一把木椅子上吸烟,丁四咕 嘟嘟喝凉开水。然后四个人锁店铺去胡同口的王记小酒馆吃饭,两个炖菜加肉包子, 吃得热火朝天。这顿饭由护士大平结账,是药材铺的老板在家时就定下的规矩,来 送货了不但要结账还得管饭,做买卖么咋也得活络些,太死性了赚不到大钱。 包子是刚出笼的,山东包子,个大馅多,味道鲜美极了。一屉十个,丁四自己 就得吃两屉,还不算菜和稀粥。三个人都不拦他,任由他吃,半大孩子吗,正长身 体的时候,你不让他吃饱咋行?护士大平的饭量小,三两个包子就撑得不能再夹菜 了。她便捧一杯热水不紧不慢地喝,看周师傅和陆大夫两人喝酒。两人的酒量都不 大,每人只一玻璃杯,二两左右,喝了解乏。其实周师傅酒量还可以,但他不能多 喝,因为饭后还要开车去城西的一家小旅馆宿营,睡一宿明天再去附近的货栈装车, 然后往外省返。 周师傅说过丁四的一些情况,说这孩子的身世也挺可怜,父亲身体有病,干不 了重活,母亲也没工作,只好送他H{来当学徒。一个聋哑孩子一般的活计都干不了 啊,还算幸运跟了周师傅混口饭吃。周师傅说这孩子倔,性格又孤僻,三年两年的 把他调理成一个干活的好把式,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大平护士说跟聋哑人就得多 交流,她丈夫有个表弟也是聋哑人,脾气相当暴躁,在镇砖瓦厂干活时因为计件问 题跟老板打架,砸了人家吉普车的风挡玻璃。 三个人说这个话题时,丁四只顾埋头吃饭,好像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似的。 陆大夫跟周师傅打听药材铺老板的情况,周师傅说好像得在南方待一段时间, 是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主要是忙买卖呀。陆大夫苦笑了一下说,忙买卖,多好的 借口,孰不知是在忙乎另外的女人吧。 周师傅没接陆大夫的话茬,把杯中的一口白酒喝光,掏烟卷吸起来。 几个人都吃完了,护士大平再往塑料袋里装剩饭剩菜,并张罗着结账。 护士大平起身去结账时,陆大夫小声问周师傅,那紧缺的针剂带齐了没有?周 师傅点头说齐了,总共三盒,都压在药箱底下,有红枸杞的箱子里。周师傅说这药 真是越来越难淘弄了,价码长了不说,连大医院都限量了,没有关系是弄不冉来的。 陆大夫趁酒馆里的几个人不注意,将几张钞票塞到周师傅手里,朝他使了个眼 色,方起身朝门外走。周师傅也没客气,将钱紧紧攥在手里,吸着烟跟在后边出门。 丁四早已经把卡车打着火,正提只水桶给卡车的水箱里加水。 四个人分手时,天已夜幕四合,城市跟漆封的火车皮般闷热,令人喘息。 周师傅开着车消失之后,陆大夫步行回药材铺,护士大平则往附近的公交车站 点乘车,回城南的家。 陆大夫回到药材铺后,醉意全无,他喝了一大茶缸子凉茶水后,就忙不迭地锁 了门,开始倒腾新进的药品。陆大夫把那三盒针剂捧在手里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淡 淡的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