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随着这哭喊声,浓稠的血浆在干草上缓缓洇开了。男孩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 走到棚外。阳光依然灿烂,岸边零散着两条机驳船。很静,芦苇荡哗哗地响,好像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四寅疲乏得很,他慢慢地蹲倒,一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 个老人。几十年上百年的光阴只在短暂几下枪声里结束了。这时,湖面上隐隐传来 了尖叫的警笛声。不祥的预感穿过身体,他转身向塘西走去。那是他上岸的地方。 他想原路返回。 经过一个草垛,他发现了父母亲的尸体。他们身上覆着稀薄的干草,头发蓬松, 头和身体分开了。父亲张着永远不可能闭上的嘴,几只蚂蚁进进出出,他的眼睛好 像有一半在睁开。母亲终于不再咳嗽了,她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完。可他们死 了。刀割断了喉管。就像臧诚和胡桂花那样。 男孩的脑袋嗡地一下,热血犹如烈马脱缰奔腾起来。天空下,所有的颜色都消 失了。 听到动静,杀人犯缓缓地睁开眼睛。 妇人惊叫一声,翻身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胛不停地抖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寅慢慢地走近。 杀人者挣扎了一下,只是把手枪抬高了一点儿。这时候,警笛声更近了。 “他是我爸,那个是我妈。” 杀人者憋了半天,终于松口气,他的目光变得恍惚了,身子也不听使唤。他最 后一个动作,就是举起枪,用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但是突然垂下手臂,将手枪 扔在四寅脚边。 “你……你来吧。”他说。声音微弱。 四寅慢慢弯下身,拣起枪,他以前玩过马策的仿真枪,猜想真枪也该这么用。 他慢慢地抬起手,枪口对准了男人的头,接着移到胸口。他的手直发抖。 男人仰着头,身子发硬,目光发直,下意识朝后挪了一下,倚靠着一只旧麻袋, 露出疲惫至极的一丝微笑。这微笑似在向世界宣告,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把他领到 了这里。他下半身红透了,表情居然变得轻松:“告诉你……三爹,有……有个交 代……” 枪响了。四寅射中的却是那个妇人。 四寅露出狰狞的、食腐动物般的癔笑。起初是惊讶,他惊讶于子弹射出之后的 后挫力,接着看到妇人的身体好像被人猛推了一把,然后不动了。 杀人者狂叫一声,被这意外的痛苦折磨着,扑向他的女人。 当他把妇人搂在怀里时,却发现她的右肋插着那把弹簧刀。这时,四面警笛声 大作。 又是砰的一声。庞大勇不动了。 紧接着又是四下。 四寅扔下枪,走出草棚。骆马湖的正午,鲜澄澄的阳光洒满雨气十足的沙塘, 可是一大块乌云正从西天一角威风凛凛地扑来。四寅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另一把 弹簧刀不知什么时候丢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