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桔子转过弯,进了弄堂,方才的叫喊仍在耳朵里响着。幸亏小香走掉了,不然 肯定看出来她心不在了,跟着大芒走了,也在受被押、被众人唾弃之苦。可是,她 又听见它在身体里不甘地猛烈地跳着。 流氓?大芒会是流氓? 一股风越过墙的豁口吹来,吹动额头上的头发,树叶在头顶沙沙响着,她从来 没有像今天这样轻过薄过,整个人要被风吹走。 还有人得了消息往外赶,廊下、门口三两一群站了些人,交换看到的场面,不 时有人招呼她:“桔子,回家啊?” 从前妈爱说她出生后第一次抱出门就成了镇上的焦点。人人要把妈叫下来,看 一看她,赞一赞她,去照相馆取照片,也要被人拦一路,都要看一看。等她大一点 儿,知道并不是赞她的人每个都是真心的,开始学着像妈那样应付——既不说真话 也不说假话,此时只是扬着小小的落着一层灰雾的脸勉强笑着,回应人家:“哎, 回家。” 横一点儿的拉住她,问她在安溪那村小学里教什么,怎么还不叫她爸想法调回 镇上。 爸有什么办法呢。对她来说,村小学和镇小学也没有区别,都不是她想待的地 方。她还怕被那锐利的目光剖开肚子,把蜷得孩子似的大芒挖出来(这才是她的秘 密)轻声吐一句:“美术地理。”做出急着回家的样子,只管往前面走了。 这学期刚叫她兼教美术课,她还没告诉大芒,他说了今天要来安溪,她积攒了 好些画想给他看。现在想到大芒的脸,心里只有刺痛。想走快点儿,脚被一样东西 绊住了。 低头一看,是只小猫,不知在哪里滚过,一身白毛弄成灰色。 桔子蹲下去,摸摸它的头,它瞪着黄澄澄的眼睛并不逃。 桔子朝四边望望:“咦,这是谁家的猫?”希望唤出主人,却没人回答。 外婆家养过灰狸花猫,每天在破盆子里吃饭。这猫的命运在她记忆里很凄惨, 外公死后送去农村了,半个月后跑回来,又被送走,再后来,听说偷人家的肉,被 打死了。 桔子猜这猫方才人多乱躲一气,吓呆了。她想不管,抱只猫回家,妈不知要怎 么说她呢。 起身走出几步,放不下,还是回头。猫没追上来,落寞地蹲在原处,可它柔和 地看着她的神气让她心念一动。跟大芒真像呀!再说大芒刚押走,它就出现了,不 是太巧了? 她一边左顾右盼想发现小猫的主人,一边又走了过去。 心里还是有些犯难,不过毕竟上班了,每月上交一半工资给妈,自认为做得起 这个主,对小猫说:“我回家了,你要是没有家,就跟我回去。” 她站起来,猫没有动。她失望地说:“怎么?你不去呀?那我走了。”往前走 了几步,蹲着的猫忽地跃起,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