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程喜田醒来之后,还有些迷瞪。他趿拉着鞋从屋里出来,在茅厕里撒 了一泡尿,提着裤子出来,朝头上望了一眼,看见日头已经到了中晌。他随后低下 头,看见满地白花花的日头在闪。他只记得昨天去镇上开会,会没开便被拉去酒店 喝酒。喝了多少酒,酒席间都干了什么,喝完酒是怎么回来的,他都一件也记不起 了。 他回到屋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到床沿上,寻思着昨天为啥会喝那么 多。这时候,无意间手拍了一下腿,忽然觉得兜里硬硬的装着什么东西。他把手伸 进兜里,摸住那个硬物,心里还在说着,奇怪,是啥哩?想着就把东西掏出来了。 掏出来之后把他吓了一跳,赶紧热芋头一样扔到了床上。竟然是一个红包。红包比 信封还小,里面不知道装了啥。 他吸了几口冷气,才壮着胆子把纸包拿过来,在手里轻轻打开了。他一下子看 见了里面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他捏了捏,额上的汗“突”的冒了出来。他一下子 从床上绵溜到了地下,蹲在那里,把纸包里的钱抽出来清点了一遍,一共是五千块, 不错,是五千块。 拿着钱,他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虽然刚解了手,可程喜田还是一下子感到有些尿急。他抓着纸包,没命地往茅 厕里跑。一边跑一边想,不得了了,自己闯下大祸了。 到了茅厕里,他解开裤带,却久久地尿不出一滴尿来。他扶着茅厕里的槐树站 在那里,腿还在发抖。 他拿着这么一大沓子钱,不知道自己的脚该往哪儿迈了。定了定神,才隐约地 想起来,昨天饭店的小姐在上菜的时候,最后是上了一个红包,他看到其他人都拿 过来装进了兜里,他便也抓过来放进了白己的兜里。这件事是隐约想起来了,可还 发生了什么事呢?他真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他真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喝那么多酒,竟然误了大事。 他骑上车子便赶到了镇上。 程喜田一路上一个劲儿地从心里责怪自己,不该糊里糊涂收下别人给的这昧心 钱。虽然他记不起来吃饭的时候都说了啥,可他分明能感觉得到,这钱不是白给的, 常言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镇长,我是来还钱的。”程喜田一见镇长,就把红包从兜里掏了出来。 镇长没接他这茬,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闲扯起来。 “老程啊,那天开会的时候,其实我是主张马上把出事的情况通知每个村里, 及时指导大家疏散的。可其他领导都觉得稳定第一。丰张等等再看。最后实在不行 了,一世村里已经出现了中毒现象,所以我才当机立断,让办公室根据掌握的电话 号码,群发了一部分短信,通知各个村,带领村民马上撤离到安全地带。” 程喜田在那里听着,没有吭声。 这时候,镇长盯着他,脸上现出凝重而诚恳的表情:“通知下达之后,我马上 坐车到了第一线,同时通知卫生部门,全力跟上,保证把伤亡数字降到最低!唉! 事故出现了之后,县上对镇里的工作还是认可的,所以,在县里刚刚召开的责任分 析会上,没有处理镇上一个干部!” 程喜田听着镇长的话,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明明记得,那天开会 的时候,怕引起大家的骚乱,不愿把事情真相及早通知大家的就是镇长。那声音他 记得清清楚楚,保证不会错。他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当面指责他,揭穿他,可是不 知为什么,他现在却什么也不想说,不想跟镇长辩解,也不想指责这个人了。他打 心里有些看不起这个人,甚至有些厌恶这个人的嘴脸了。他打心里有些不愿再看见 他,只想马上把钱还给这个人,抬腿就走。 “我来还钱的。”程喜田冷冷地把兜里的红包掏出来,递给镇长。 “老程,你别这样,一切都会过去的,咱们还得向前看。” “镇长,你放心,那天晚上的事儿,我会守口如瓶。可这钱,我不能要。” “你守口如瓶还不算,你现在的任务,是做好村里人的工作!这事出来之后, 我们做了大量工作,但还是让谁给捅到电视台去了。你要给村人挨个儿做工作,保 证电视台来的时候不说错话。老程,这是一场硬仗啊!”镇长笑了笑,接着说, “厂里已经答应,每个村给你们二十个进厂的指标。这可是正式工!有五险一金, 比我都强呢!你不是一直在操心你儿子工作的事吗?这回,不但有他的份儿,到了 厂里,我跟老总说一声,还可以给他弄个车间里的头头千千!” 镇长这番话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还走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想再让儿子去工厂上班了,镇长,我只想把钱退给你,这个钱我受不起, 常言说无功不受禄!” “程喜田啊程喜田,你别不识抬举!你儿子爱去不去,可既然你昨天喝了酒, 签了生死状,就不能耍赖!” “我签了生死状?” 程喜田摸了摸脑门儿,他一阵阵发蒙。我昨天喝酒的时候签了生死状吗?他隐 约地记起来,昨天似乎的确在一个什么纸上写了字,不单他,每个村里的村长都签 了。 “你狗日的又想装熊,又想耍赖!你狗日的完不成昨天我定下的任务,提着脑 袋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