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的值班室设在八台泵的中间地段,也就是在这条煤道的中段,有两间平房, 一个六十多平方米的院子。出了院门,五米远的地方,就是那些“象群”们跑的煤 道。为了对付过往的“象群”带来的煤尘灰,我在小院北墙种了月季、吊兰、四季 青、向日葵,同事老李则在南墙一溜儿点了些时令蔬菜:冬季是萝卜白菜,夏天是 辣椒豆角丝瓜子……除去这些,我们还有一个对付“象群”的办法,就是每天都会 洒水:在院子里,对着院门的那段煤道,路旁的杨树,以及我们院门口两侧的墙上 …… 每次见我洒水,我们值班室斜对过的煤场老板宋秃子就会嘿嘿笑,仿佛笑我这 是在做无用功。他越是这样看我,我越洒得欢,有时把路边的野草野花也都浇得稀 巴烂。而王胜利却不这么看,他总是笑呵呵地、意味深长地说:“别听他的,福生, 啥事只有做了,才知道管用不管用,是不是啊,福生?哈哈哈哈……” 我今天洒完水,快十一点了,准备做饭。从南墙根摘了三个辣椒一个丝瓜,值 班室有电磁炉,三五分钟就能把菜炒好。房内有一台小电视(能收两个台),菜炒 好后,我打开电视,节目的声音还没传过来,“象群”的轰鸣声就过来了,随即脚 下一阵剧烈的颤抖穿过院子通到房间里——睡觉的床,写字台,电视机,椅子,水 桶,都跟着哆哆嗦嗦起来。我赶紧拿报纸把菜盖上,把房门关死。“象群”到我门 口突然哗啦啦停住了,随后听到小山子的叫喊声:“福生叔,是俺。俺姨夫让你过 去吃饭哩。” 我等了一小会儿,等煤尘散去些才开的门。 “干啥呢?福生叔,这么慢才开门。”小山子的牙很白,闪着奶白色的光, “俺先喝口水。” 他拧开水龙头,歪着头把嘴对上去。 “给你姨夫说,我都做好饭了,不去了。” 小山子把嘴拿开,仰着头说:“去吧,福生叔。今天你第一天值班,把菜端过 去,咱们一块吃。俺姨夫说的。” 实际王胜利已经把菜准备好了,正坐凉棚下等我,我把炒的菜放桌子上,坐在 他对面。小山子和那些开车的兔崽子们则在旁边的屋吃。王胜利给我倒上啤酒,我 忙说:“不行不行,值班期间不让喝酒,你知道的。” “那就喝一杯吧,”王胜利大大咧咧地说,“可话要说回来了,制度咱们还是 要遵守的,是不是福生?啥都要有个框框,包括我们贩煤的,那些卖菜的,开火车 的,开汽车的,当官的,钓鱼的,卖虾的,是不是福生?没有框框不行,会他娘的 全乱套的。” 我点点头,小口抿着啤酒。 “小山子呢?”王胜利扭过头,声音浑厚得像从澡堂里发出来,“过来过来, 把这两个鸡腿拿去,和兔崽子们分分,我和你福生叔吃不了。” 小山子像从地底下钻上来的,一伸手就把鸡腿拽下来,忽悠不见了。 “这帮兔崽子,”王胜利笑呵呵地说,“就他娘的喜欢吃肉。来来来福生,喝 一口,我全干了。” 王胜利的酒量很大,我见他喝过十瓶啤酒一点儿事没有,走路还四平八稳的。 他说他年轻时更厉害,能喝两捆。现在老了不行了,最多能喝十来瓶。 “什么时候买车?”我看着停在煤场里的煤车问他。 王胜利笑笑,摸了摸肚子:“过完今年吧,现在太忙,转不开腚来。” 王胜利准备了一只烧鸡,一盘土豆丝,一盘花生米,加上我的辣椒炒丝瓜,一 共四个菜。负责做饭和看煤场的老余头不嫌太阳晒,蹲在狗笼前啃煎饼。一人高的 狼狗伸着舌头用爪子不停地扒拉铁笼子,嘴里还呜呜叫着,像在和老余头说话。老 余头则边啃煎饼边朝狗笼里扔些煎饼片或者菜叶子。 王胜利瞟了他一眼喊:“老余哩,别他娘的晒晕你了。过来过来,把鸡屁股拿 去,还有土豆丝,拨一点儿夹你煎饼里。” 老余弓着腰,笑呵呵地跑过来。王胜利用两个手指头一扣,鸡屁股下来,放到 老余的煎饼上,鸡屁股滚了一下,被老余用手摁住了。王胜利夹起土豆丝,老余一 手摁着鸡屁股,一手掀开煎饼,笑呵呵地说:“够了,够了,你们吃你们吃。” 老余回去,我问王胜利:“那个东西,鸡屁股,能吃啊?” “咋不能?”王胜利的眼一瞪,嗓门提到了天上,“这东西高脂肪高蛋白,还 补肾壮阳,不信你吃点儿试试呗。” 我嘿嘿笑着把目光转向老余,他还是蹲在狗笼前面吃。这会狼狗因为看见了鸡 屁股,呜呜叫得更欢了,爪子扒拉着笼子也是砰砰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