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谢平骑着那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搜索罢三条大街和两个广场,又绕护城河两 岸窜了个来回,一无所获。朔风拼了命地吹,高处繁密的星星放射出细小的光芒, 像无数钢针,直往骨头里扎。 远远地,谢平发现狮子巷口有个女人在路灯下溜达,不由加快了踏车速度。女 人和李倩一样,穿着咖啡色呢子大衣,脚蹬咖啡色高跟鞋,个头瘦削高挑,估计在 一米六五以上。到跟前谢平蹁腿下车,从正面打量,才知不是李倩。 女人冻得乌青的面孔泛出喜色:大哥,要吗?谢平一怔,心下明白,这是只 “鸡”。谢平说,对不起,看走眼啦!我在找人。女人唾了一口,呸,放着热脸子 不用,找冷屁股哟! 谢平刚要蹁腿上车,听见女人压抑着嗓门喊道:哎,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在找 一个和我穿戴一样,个头差不多一般高的女人?谢平说,是呀!你看见了?女人说 她就在我隔壁做活儿,是个新手,前天晚上才过来。谢平忙问,她多大年龄?还有、 名字你知道吗?女人的声音更低了,名字?干我们这一行的,谁肯报真名实姓哟? 她有个别名,白茉莉。年龄么,三十五六岁那架势,爱揪人话把儿,性子挺泼辣。 谢平想到白瓷人似的,说话一向风风火火的李倩,几乎信以为真了。转念琢磨 一下,没来由啊,李倩再怎么着,也不会因怄气做“鸡”呀!再说了,瞎子算卦凭 什么?就凭对方的语气,朝你的痒处挠,三说五侃,鱼儿就上钩了。自己一个有知 识的人,可不能轻信于人,尤其不能轻信面前这位做皮肉生意的女人。 女人见谢平犹豫不定,改口说,算我没说,你紧忙到别处找去吧!谢平反而不 走了,心说撒大网捉蝌蚪,万一捞着了呢?你带我去看看。谢平说。女人扭脸盯上 了另一位行人,待那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才搭谢平的茬,我不能白带你去,这可 是出卖姐妹的事。谢平说不白你,我出带路费。说,多少?女人伸出一根食指,这 个数,咋样儿?谢平说十块?中!女人踩着那双咖啡色高跟皮鞋,咯噔咯噔往阴影 里走去,边走边嘟囔,留着你那张大钞吧,我才没闲心和一个抠搜鬼磨牙斗嘴儿呢。 谢平追上去,说一百忒多了些,五十中吗?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女人迟疑一下才说, 看在你这人面相慈善的份上,我就带你走一遭。不过,路可远呐,你的自行车没后 座,要么,咱打个三轮车?谢平掏出口袋里的钱,数出一脸穷酸相,打三轮车的话, 就余不下五十了。女人说真够铁公鸡的。好吧,咱就数着脚步走路,谁让我热心肠 呐!女人说罢,咯噔咯噔带头往前走。 路上,谢平问这问那,不然太沉闷乏味了。女人断断续续告诉谢平,她的男人 在外省打工,和女老板勾搭上了。离婚后,先两年还按时照数给女儿邮汇抚养费, 近三年不给了,女儿的一切费用都得靠她来挣。谢平说,你男人做事忒缺德了,咋 能不给女儿抚养费呢?再苦不能苦孩子,更甭说他擢升成老板爹了。女人说他酗酒 过量酒精中毒殁了,要么咋会不管女儿呢?谢平说,那你也不能干这个呀,不如去 打工,我们公司正招缝纫工呢!爽利给你张名片,哪天想打工的话,来找我。女人 接过名片,又递回来,谢谢大哥这番好意,我女儿考进省城美术学院了,画笔纸张 颜料什么的,特费钱,凭打工每月千把来块收入,哪儿供得起哟!谢平说,单看面 相,以为你不到三十呐。女人说我是拿着撇打趔,瞎高兴,穷乐呵,光犯愁,能让 愁愁死。 大院门口有个干瘪老头,在背着手溜达。女人说,大爷,我家来了个亲戚,您 给照看一会儿自行车好吗?干瘪老头不说话,伸手比划一下。意思是,支那儿吧。 拐个弯,又拐个弯,女人停在一个单元楼口,指一下上面,做贼似地悄声说, 我住六楼,这位大哥,您就甭进去了吧?谢平不解其意,你不是说隔壁有个叫白茉 莉的女人吗?女人说那是骗你的,我经常这样,有句谚语说得好,周瑜打黄盖—— 方愿打,一方愿挨,搁这类事也一样,某些人甘愿上当受骗。我感觉得出来,大哥 你是个实诚人,骗你我的良心会遭天谴的。实话告诉你吧,白茉莉是个不满二十岁 的小妞儿,出去撒网捕鱼了,夜里回不回租屋不一定呢! 让谢平诧异震惊加恼火的是,那辆山地自行车不见了。干瘪老头说我刚才去了 趟厕所,出来不见了自行车,以为你骑走了呐。谢平说是吗?他一连说了好多个是 吗。守门老头蚊子似的不知咕哝了句什么,扭身进屋了。莫非他俩在唱双簧?雁过 拔毛,干净利落。谢平拧眉苦笑。 走到大街旁,谢平招招手,一辆出租车嘎一声停下。不料谢平又摆摆手,司机 不知骂了句什么,后烟筒甩下一股白色臭气,扬长而去。谢平脑子里纷乱如麻,连 自己口袋里只剩五块钱硬币这个事实也忘了。他撂开大步往回走,不一会儿就颠儿 出通身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