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幼时,我听到过一个关于“聚宝盆”的故事: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为地主家割草 喂猪,有一天在一块玉米地里发现了一个聚宝盆,草掉进去以后,孩子不断地往外 拿,永远拿不完。从那以后,割草对于他来讲,就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了。地主觉得 好奇,尾随而去,发现了聚宝盆,带了回来。地主的爹觉得好玩,就跳进去试试, 结果地主拉上来一个又一个爹,站了一屋子,地主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害怕了, 一气之下,将聚宝盆扔进了池塘,所有的爹都淹死了,包括那个真的。 想起这个故事,我就会想到故乡的那些事。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中期,苏北农村,大部分人刚解决温饱问题,我们家也 算其一。这一年大年三十,母亲照例用白菜粉条剁饺子馅,父亲忙着煮肉。忙着的 父亲忽然捡了一篮子的萝卜外加两棵大白菜,让我和弟弟给村子东头的汪奶奶送去。 汪奶奶原先是老张家的媳妇,丈夫死了以后,带着两个儿子改嫁姓汪的。丈夫 是个瘸子,后来又生了一儿一女。人口多,吃饭自然成了问题。我和父亲常去他们 家玩。他们家前面是给大儿子盖的结婚用的房子,土墙、瓦顶。后面是低矮的房子, 土墙、麦秸盖的顶,没有院子。堂屋出来,靠东面是更矮的锅棚,几根柱子支撑, 周围用玉米秸围起来,顶上也是盖的麦秸。 冬天时,我见过他们在锅棚里吃饭,一家人围着小桌子,“呼啦呼啦”地喝着 玉米粉、山芋做的稀饭。人就坐在柴禾堆里,或者干脆蹲着,灶膛里的火未灭,锅 子里稀饭的热气弥漫着,给人的感觉是温暖与温馨。锅棚外面有一株梅花,在寒流 中,红的花儿挂满枝头,坚强而自豪。 记得,低矮的堂屋里,进去就能看见后墙上悬挂着的毛主席像,屋内的摆设虽 然简朴,却收拾得整齐而干净,这间算是客厅,两边各一间,用玉米秸做墙隔开, 再糊上泥巴,算是卧室。整个屋子散发着泥土、木头与玉米秸的自然的气息。 那个大年三十的下午,我和弟弟抬着篮子往汪奶奶家走去。我八岁,弟弟小我 两岁。此时,各家各户都在忙着剁饺馅、煮肉,还有贴完春联以后所放的鞭炮声, 此起彼伏地响着。 村里的路上,没有一个人,风很大,将远处的灰尘卷过来,灰尘中夹杂着小学 生的写字本的纸片以及干枯的玉米叶子,就‘有飞沙走石的感觉。 我们把篮子抬到了汪奶奶的新房里,夫妻两个看见我们,异常高兴,抚摸着我 们的头说:“乖孩子,冷不冷?”倒下篮子里的东西,我们就要走,他们却拦住了 我们。只见汪爷爷踩着板凳,拿下挂在墙上的一个口袋,我问:“里面装着什么?” 汪奶奶笑着说:“聚宝盆。” 我感到很惊讶。“他们有聚宝盆?”内心里就想,一定要看看“聚宝盆”是个 什么样子。 汪爷爷打开口袋往我们篮子里装的时候,我才知道是带壳的花生。 须知,在那个年代,这些花生可能就是他们拿着工具,从人家挖过的花生地里, 一点点翻土刨出来的——为了刨花生,有人甚至到了山东。记得我读小学时,有好 多同学口袋里装着筛选下来的干瘪的带壳的花生,津津有味地吃着,饱满的则留到 逢年过节或者是来了客人才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