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历十六年(1588)九月,正是深秋时节,叶赫河两岸,沃野金黄,叶赫的部 民正在收获五谷,大地一片繁忙景象。 那林布录要亲自把妹妹送到佛阿拉完婚,还要和妹夫努尔哈赤喝上几大碗,以 此来加深感情巩固联盟。那林布录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他送给妹妹的嫁妆都是最贵 重最像样的锦绣绸缎、金银首饰、玉石玛瑙,人抬马驮好大一支队伍。他不能让努 尔哈赤的族人瞧不起叶赫。 叶赫到建州路途遥远,几乎都是山路、逶迤崎岖。送亲的队伍走了十天,才来 到佛阿拉城下,还有二十多里路程时,努尔哈赤的迎亲队伍就早早赶来迎接了。两 支队伍相逢,欢庆的礼炮声、鼓乐声顿时响彻山谷。努尔哈赤和妻兄那林布录行抱 腰大礼,然后手牵手把孟古迎到城里。 佛阿拉城(今新宾县永陵镇的二道村)是努尔哈赤起兵后所建的部落首府,分 套城、内、外三城。所谓的城墙是木栅而筑,内城只有百十多户人家居住,房屋低 矮破旧,仅有的十几间砖瓦房为努尔哈赤所有,是处理国政大事办公的地方。外城 虽然是贵族居住,但也全是茅草覆盖的低矮小房。城外是兵丁和奴仆,也只有三四 百户人家,这里的一切都与气势壮观的叶赫王城无法相比。孟古初到此城,心里顿 时感到凄凉,似乎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但努尔哈赤的热情,很快消除了她的不 悦。 盛大的婚宴举行了三天,爱新觉罗的族人载歌载舞,热烈庆贺这一对新人的结 合。婚宴上,双方亲人推杯换盏,气氛极为热烈友好。 在孟古之前,努尔哈赤已经娶过六位福晋(夫人),原配佟佳氏、继妃兆佳氏、 纽祜拉氏、富察氏、伊尔根觉罗氏,两个月前又娶了哈达公主阿敏,但哪一次也没 有像今天这样隆重。这让其他的福晋嫉妒在心。 新婚燕尔,努尔哈赤和孟古终于结合在一起,自是无比的幸福和甜蜜。努尔哈 赤深情地望着孟古,说,小孟古,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是多么的想你呀。你终 于来到了我的身边,我要一辈子对你好,让你快乐,给你幸福。孟古听了,心中漾 起无比的温暖和甜蜜,她动情地说,我也要好好地侍奉汗王。 这一年努尔哈赤三十岁,大孟古十六岁。孟古的阿格那林布录期待的结果实现 了,自从孟古嫁到建州,叶赫便与建州建立了牢固的军事同盟。哈达与建州的关系 旋即松懈,面临瓦解。哈达离开了建州的支持,再也不敢和叶赫叫嚣了,不久反被 叶赫打败,向叶赫称臣纳贡了。足可见美女外交威力无比。 尽管努尔哈赤在洞房里给了孟古许多美好的承诺,但在残酷的现实生活里,孟 古享受的幸福却十分有限。 论容貌,论才学,论品德,孟古都是当时女真社会的极品女人。孟古的到来, 立刻压倒群芳,努尔哈赤先前的几位福晋,顿时黯然失色。为此,孟古很快遭到了 排挤和非议,日子很不好过。 努尔哈赤对孟古,可以说给了足够的关怀和爱。孟古一来到他的身边,先来两 个月的哈达公主阿敏格格,马上就被疏远了。早先的几个福晋更是靠不上前。可见 努尔哈赤是多么的喜新厌旧。 孟古没来之前,努尔哈赤大多数夜晚都是宿在阿敏的屋子里,孟古一来,努尔 哈赤的热情马上转移到孟古身上。你说,阿敏格格能不眼气、能不嫉妒吗?阿敏认 为是孟古从她身边抢走了努尔哈赤,公然和孟古作对。有一次她拦住孟古,怒气冲 冲地说,你们叶赫最坏,处处和我们哈达为敌,看我嫁给汗王,又把你嫁过来,跟 我争汗王。如今扈伦国的盟主地位,又快要让你们给抢去了。你们叶赫也欺人太甚 了! 孟古等她发完怨气,温和地说,额云(姐姐),这都是大人的事儿,你我只能 服从,我希望额云不要把咱们两国之间的矛盾,带到汗王这里。咱们要好好相处, 侍奉好咱们的汗王。 谁知阿敏根本不听,反而回击说,不要说得好听,等汗王总也不去你的屋里睡 觉,看你是啥滋味? 阿敏这样一说,孟古心里很委屈,她说,那怎能怪我呢?汗王上谁的屋里睡觉, 那是他自己的事儿,与我无关的。好额云,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阿敏说,怎不怪你?你是个小妖精,一定给汗王施了什么迷魂药,要不都是同 样的女人,他怎么就那么得意你?臭不要脸! 面对阿敏的羞辱,孟古无法回答,也不争辩,只是委屈地跑回自己的屋里,偷 偷地哭泣。 不光阿敏来气,大妃富察氏(史称衮代皇后)更来气。 富察氏衮代原来结过婚,第一个丈夫是努尔哈赤的堂兄威准,威准死后,根据 女真人兄死及弟的风俗,堂嫂富察氏又嫁给了其弟努尔哈赤。努尔哈赤的大妃佟佳 氏死后,他又续娶了兆佳氏和钮祜拉氏,这个富察氏是努尔哈赤续娶的第三位继妃。 但她能够越过前两位继妃,而成为大妃执掌后宫,说明她是颇有姿色、同时具有一 定能力的女人。孟古的到来使富察氏感到了严重的威胁,生怕哪一天孟古会取代她 而成为大妃。过去,阿敏虽然受宠,但她没文化,很俗很媚,这样的女人,在汗王 面前就是玩物,是个仅供汗王潇洒的工具而已,不可能担当大妃的重任。所以,阿 敏的到来,衮代并没有感到一丝的威胁。但孟古不同,因为孟古有文化,有修养, 有素质,这对衮代的威胁太大了。于是她自然就和阿敏站在一起,共同反对孟古了。 有时无意间在路上或某种场合相遇,富察氏不是阴阳怪气,就是不理不睬,或 是傲慢地斜楞着眼睛瞅着孟古。更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富察氏时常摆出主子的派头, 横在道路中间,不让孟古过去,等着孟古向她请安。孟古是个很有修养的人,知道 她的用意,只好谦卑地双手贴腹做半蹲式向她请安。富察氏衮代的骄横,令孟古万 分苦恼,但她为了维护王室后宫的稳定,总是默默地忍受。孟古的忍受,更加助长 了衮代的嚣张气焰,有一次她拦住孟古,讥讽她说,你不要高兴太早,过去,汗王 宠爱的是我,阿敏来了,我就受到冷落,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你来了,阿敏又受到 冷落,说不定哪一天、哪一个美人就会来到汗王身边,汗王就会喜爱上新人了。你 很快就会尝到被汗王冷落的滋味,你就等着吧! 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孟古很不开心,但孟古又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她从来不 对努尔哈赤诉苦,她觉得丈夫整天都为部落的大事操劳,太忙了。她不想让丈夫再 为自己的事儿操心。 聪明的努尔哈赤很快察觉到孟古面临的处境不妙,要想使孟古摆脱孤立,最好 的办法,就是要让别的妃子得到宠幸,也就是搞搞平衡。为了平衡关系,不管哪个 福晋,丑的俊的,努尔哈赤也都要给她们滋润点甘霖雨露。那时候,部落王国的国 王妻子,可不都是个顶个的俊美。因为国王娶媳妇,大都是为了政治目的,需要和 哪个部落联盟,就互相送女人。人家只要把女儿或侄女送给你,就是表示和好的诚 意,不管丑俊,你都得娶。努尔哈赤的几个妃子里就有丑的,但也都是出身名门, 她们的父兄都是部落的酋长,得罪哪个就有可能影响两个部落的关系。那个年代, 女真各部战争频繁,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的事太多了。你说,不搞好关系行吗? 努尔哈赤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要实现统一女真的大业,更要注意同各个部落搞好关 系,事关重大呀! 有一段时间,为了战争的需要,必须和一些部落搞好关系,努尔哈赤不得不抽 出时间,去陪别的妃子们睡觉,陪她们说话,逗她们开心。虽然这样的日子很少, 但孟古的心情也不好受。 孟古虽小,也很宽宏。但咋说她也是个女人,她看到丈夫去了别人的房间,而 让自己独守空房,就忍不住生起泛泛的醋意,也有冷落孤寂的感觉。毕竟,嫉妒是 女人的天性。 多亏有了德恩泽的陪伴,每到孟古不开心的时候,德恩泽就成了她的开心果, 就像个小大姐来安慰她,告诉她慢慢就会好起来。只要努尔哈赤不来孟古屋里睡觉, 德恩泽就来做伴儿,一同睡在一铺炕上,回忆着家乡,闲聊着快乐的往事。德恩泽 的乖巧和懂事儿给了孟古莫大的安慰。 实事求是地说,无论努尔哈赤怎样宠幸别的妃子,都只是表面文章,是作秀, 是为了达到一个政治目的。努尔哈赤的心里唯有对孟古的爱才是真情实意。渐渐地, 孟古明白了努尔哈赤的用意,不再吃醋和嫉妒,两人又情深意浓,享受了最为甜蜜 的爱情。两年之后,万历十九年(1591年)十二月,十七岁的孟古怀孕了,努尔哈 赤高兴地对她说,爱妃,你要争气,给我生个儿子。母以子贵,到时,我就可以封 你为大妃了。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已经有了七个儿子,可是他还想要更多的儿子。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努尔哈赤要统一整个女真,还要征服全国,就要不断地 出兵打仗。要打仗就得有人冲锋陷阵,光靠外人是不行的,必须有更多的儿子去冲 锋。 孟古理解爱根(丈夫)的心情,谁不想生个儿子,但这也不是我争气就能生的 呀,这得靠天意,天意让你生啥就生啥。但她想,即使真生了儿子,我也不想当大 妃,她说,汗王,立我为大妃,我觉得不妥,在我之前,几位额云(姐姐),已为 汗王生儿育女,立我为大妃,她们对我就会更加妒恨,这样会使家庭不和。家庭不 和,就会让汗王分心,而影响汗王的统一大业。我不当大妃,也照样会一心一意侍 奉汗王,让汗王有更多的精力为国事操劳。 努尔哈赤听后,对孟古更加看重,认为她是一个贤惠的女人,大妃的位置非她 莫属。 富察氏歧视孟古的事儿,努尔哈赤早有察觉,认为她的气度不够宽宏,不具备 当大妃的资格。从此对她失掉信任,准备在适当时机,把她撤掉,让孟古担当。阿 敏更是失宠,努尔哈赤从此再也不去她的屋子里睡觉,可怜的阿敏连个一儿半女也 没有留下,就连她死于何年,史料也没有记载,可见这个阿敏晚景是非常凄凉的。 可是,就在孟古沉浸在就要当额娘的喜悦中时,叶赫和建州两个强大的部落却 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这令她的处境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