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秋娥去千里之外的林场找强子去了。 当她挎着一篮子烙饼、鸡蛋、咸鸭蛋等吃的。用背带背着拴牛。乘大火车、换 小火车找到林场时。强子躲了起来。林场的人都同情强子。撺掇好了。都说强子跟 火车押运木材去了。秋娥被安排进招待所。派一个女工接待她。秋娥认定这个女工 是勾引强子的小妖精。妒火攻心。醋意大发。自己一路上吃干巴饼喝凉水闹肚子蹿 稀。愣说女工在大米粥里下毒想药死她。掏出锥子把女工给攮了。闹到了派出所。 秋娥抱着孩子寻死觅活地赖在派出所里。非逼派出所把“陈世美”强子整掉蛋了。 下放回乡改造。派出所只好往她家乡的公社里打电话。公社找到村里。让“老倔子” 派人去领回来。“老倔子”和“老抹子”一合计。派久发子去了。 让久发子去接秋娥本身就是一个圈套儿。 这是“老倔子”堂兄弟四公母琢磨出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招儿。强子要跟 秋娥离婚。那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为了保住儿子吃“皇粮”、挣现钱的前程。 最好的办法是促使秋娥尽早吐口。痛痛快快离婚;离婚的最好结局又是“肥水不流 外人田”。撮合秋娥和久发子搭伙。“老抹子”家让久发子他娘的“药罐子”把家 底掏空了。压根就没钱给久发子张罗媳妇。和秋娥搭伙则是跨锅台上炕。一步到位。 也成全了拴牛既不当“掉瓜蛋儿”(离娘弃子)。又不做“带葫芦”(随娘改嫁子)。 而促使久发子和秋娥尽快“磨合”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这对儿孤男寡女尽快生情中 意。暗恋偷欢。这堂兄弟四公母甚至想设套儿让久发子对秋娥来个强扭瓜儿硬摘桃 儿。把生米做成熟饭。逼秋娥就坡下驴。和发子一锅里搅马勺。 那晚。堂兄弟四公母在“老抹子”家谋划了大半宿。没曾想秋娥一大早就蔫摸 悄地砅了。一准是找强子闹腾去了。“老倔子”忙到公社给强子打电话报信儿。让 他别照面。把秋娥晒起来。孤掌难鸣。消磨几日。杀猪不吹蔫退。没曾想秋娥闹扯 得让公社下令去领人。这个机会正好成全了久发子。明告诉他此行要主动殷勤讨好 溜须地跟秋娥近乎贴乎粘乎。联络感情。有种是条汉子就把秋娥弄上手。下家伙把 她拾掇了。 久发子美出了鼻涕泡儿。乐颠颠赶到了兴林镇。又在所长授意下随帮唱影。声 称碰到了被开除下乡背着行李卷等小火车的强子。蒙哄秋娥顺顺当当地离开了派出 所。跟他上了小火车。 小火车上。秋娥一门心思系在强子身上。她东瞅西望前后撒眸。想看到强子懊 丧晦气失魂落魄的小老样儿。解解气消消恨开开心。她摇摇晃晃逐节车厢找到头。 也没瞧见强子的影儿。寻思是强子怕碰见她难为情。上趟车先走了。 久发子的一门心思在秋娥身上。一会儿殷勤地买冰棍雪糕。一会儿讨好地买糖 球皮豆。一会儿耐心地给拴牛扒“毛嗑”(葵花子)。一会儿亲近地抱拴牛上厕所。 对面坐的老太太冲秋娥夸赞道:“啧啧。瞧你女婿。对你娘儿俩多好!”秋娥两眼 一立棱撇嘴道:“小老样儿。谁跟他是两口子!王麻子的狗皮膏药。他倒想贴乎哩。 哼。臭美!”一句话冷了场。 下了小火车接着就上了大火车。“咣咣当当”摇晃了一宿。到了县城。赶上了 中午回乡的长途汽车。秋娥一路上没瞄着强子的影儿。心里就有点发毛犯嘀咕。回 到家后还没见着。一问方知强子压根没回来。她可急了。一把薅住久发子的脖领子。 捞死狗似的拖拽到西屋。审贼似的问:“说。强子呢?是不是串通好了。合伙骗我?” 久发子赖叽叽的嘴挺硬:“我确实看见他背行李卷上小火车站了。他两条腿上长着 脚。我知道他上哪去了?你也没把他五花大绑拴绳儿让我牵着。”秋娥觉得久发子 说的也在理。寻思也是应了自己的梦。就放开了久发子喝唬道:“你要胆敢骗我。 我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揪你的脑袋当球踢!”久发子腆脸发贱地嘻嘻直笑:“我能 骗你。咱谁跟谁……”“少套近乎。滚——”秋娥抬脚冲久发子脚面子上狠狠跺了 一下。久发子“哎哟哟”叫着。拐拉着脚出了西屋。心里恨恨地骂道:“真是个没 人味的母夜叉!” 担惊受怕又上火的“老倔子”公母俩连夜聚到堂兄“老抹子”家。听久发子细 说秋娥作闹耍赖和被骗弄回来的实情。四位老人更坚定了把秋娥转嫁给久发子的决 心。要设法让久发子“鸠霸鹊巢”先占上窝儿。 这天傍晚。趁着抱拴牛串门子的秋娥还没回来。“老倔子”偷偷安排久发子躲 进了西屋。屋里靠山墙的烟道上有个长条柜只装了几件旧棉衣。大半空着。老倔子 让久发子潜藏柜里深夜行事…… 掌灯时分。秋娥抱着拴牛回来了。进东屋吃罢晚饭。碗一推筷一撂。就要领拴 牛回西屋。拴牛早被奶奶的“嗍拉蜜”(带把儿糖球)哄上了瘾。闹着要跟奶奶睡。 秋娥图个清静。索性自个回了西屋。带个孩子东扯西拉地逛荡了一小天。她感到有 点乏。没孩子闹哄。趁早睡个安生觉。忙上炕铺褥子放枕。脱巴脱巴裹被单子睡了。 不一会就“呼呼”地进入了梦乡。 窝憋着躺在条柜里的久发子。早按捺不住地用胳膊肘轻轻垫起柜盖。侧身偏头 脸贴柜帮单眼吊线儿。从欠缝儿中窥探炕上酣睡的秋娥。 朦胧的月光透窗映罩炕上。睡熟了的秋娥已掀掉了被单子。裸露出只穿着红裤 衩子的白胖胖的肉砣身子。两只鼓胀胀的奶子随着腹部呼吸起伏。一颤一颤地馋眼 诱人摄魄勾魂儿。久发子是个“生荒子”(没睡过女人的男人)。压根没见过赤条 条光溜溜的女人身子。冷不丁地一瞅。撩拨得浑身通电般热乎燎地膨胀暴躁。发泄 占有的欲望和激情不可自持难以按耐。他忙不迭地轻轻掀开柜盖。悄悄钻出条柜。 麻溜脱掉衣裤。蹑手蹑脚上了炕。扑压在秋娥身上。 “谁?不要脸。找死啊!”惊醒的秋娥吼叫着。手抓脚蹬嘴咬头撞地撕扯起来。 俗话说。硬汉难降打滚女。忙于招架的久发子则是顾头不顾腚摁手难摁脚的忙活。 脸上身上被秋娥抓挠出了血道子。胳臂肩头让秋娥咬出了牙印子。久发子“骑虎难 下”心慌意乱有点泄气。捂捂扎扎的秋娥一股子急劲把久发子掀翻炕上。猛然发现 是久发子:“啊。久发子。你你你。你不是人揍!”久发子怯了阵。慌忙闪躲一旁。 欲抽手逃脱。秋娥一个高蹿起来。从炕柜盖上的针线笸箩里抄起一把剪子。咬牙切 齿发狠道:“狗操的。我给你骟了劁了贴根铰了……”挥剪子追撵。 久发子慌忙跳下炕。秋娥紧忙蹦下追;赤条条的久发子耗子躲猫似的满屋乱跑 ;光溜溜的秋娥狗撵兔子似的地下炕上紧追。久发子逃窜躲闪着一步不敢怠慢。房 门推不开。衣裳抓不着。又不敢跳后窗。哭咧咧连连作揖一个劲求情告饶。秋娥追 撵威逼着不肯放过。狠歹歹地非要把久发子的命根子铰掉。杀鸡给猴看! 东屋里。“老倔子”公母俩正倚门平心静气地支棱着耳朵偷听动静。突然听出 西屋传来扑腾乱跑、“吱哇”乱叫的响动不对劲儿。慌忙跑到外屋去拽西屋门。拽 不开。强子妈急忙连拍带喊:“怎么回事?开门!开门!”“老倔子”找来扁担。 插门拉手里猛劲一别。门开了。影影绰绰可见两个赤身裸体的白条正在追撵躲闪地 折腾着。“老倔子”气哼哼地急忙回避。强子妈慌慌张张冲进屋。扑上前拖拽搂抱 住秋娥。秋娥举着剪子挣扎喊叫:“放开我。我给他贴根铰了。让他断子绝孙!” 久发子瞅冷子抱起衣裳溜溜地跑了。 秋娥一屁股坐在炕上哭骂起来:“你们老常家缺了八辈子德!老老少少花花肠 子坏心眼子。合伙欺负我。用毒计出损招儿想逼我犯作风错误。想给我扣屎盆子。 想给你儿子找借口离婚。你们错翻了眼皮!不让我得好。我搅你个鸡犬不宁!扒你 个房倒屋塌!烧你个屌蛋净光!作你个断门绝户!” 家丑不能外扬。“老倔子”支使久发子赶快把他父母找来了。“老抹子”和遀 喽气喘的发子妈急火火地进了西屋。逼着久发子跪地赔情。任秋娥打骂出气。求秋 娥别声张坏了常家名声。让久发子拿出了强子给秋娥写的“离婚信”。念了。挑明 了派出所设套骗她返回的经过。开导她不要认死理。别一条道跑到黑。守活寡作践 自己。流露出希望她能和久发子搭伙的意思。 秋娥耐着性子压着火气忍憋了半天。待强子妈敲钟问响时。“腾”地蹦起来炸 了庙:“你们白日做梦!痴心妄想!我可不是无耻下贱的坏女人!我娘说啦。嫁鸡 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我宁愿守活寡 拉扯儿子。我这辈子就清清白白地指望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你们别再逼我。逼急眼 了我给你们放血放火!你们嫌我碍眼。咱就分家各过各的。眼不见心不烦。图个清 静。明个就外屋地垒间壁墙。扒门夹障子隔开。你们不动手。我回娘家找人。自今 下晚开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馒头不掺窝头!”秋娥说罢。抬腿下了炕。大步流 星地出了屋。 “老倔子”兄弟妯娌四公母霜打的茄子蔫了。大眼儿瞪小眼儿摇头眨巴眼儿。 不知如何是好。 秋娥抱着睡得迷迷瞪瞪的拴牛回了屋。下了逐客令:“都请回吧。我要睡觉了!” 几个人讪不搭的蔫儿蔫儿地出门进了东屋。 “老倔子”兄弟妯娌几个人一掂量。只好依了秋娥分灶单过。垒间壁扒房门夹 障子的活儿也不能让秋娥回娘家找帮工。老常家丢不起这个人。这点活不用找外人。 自家几个人就干了。用垛在房山头准备盖仓房的坯垒间壁墙。 次日。兄弟妯娌和久发子忙活了一整天。在外屋地当央用坯垒起了一堵间壁墙。 外屋门从中间劈开扒成两个房门。两门间向外用柞木杆子夹一起排障子(篱笆墙) 做隔离带。将院子一分为两户。分别安了院门。 从此。秋娥除了大帮哄地参加集体劳动外。便封闭在这一爿小院和间半茅屋里。 独守幼儿。独守清灯。独守玉身。独守她娘说的老话……直到有一天。她认为不该 发生的怪事都在她身上发生了。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这颗心被生活的锥子捅得大窟 窿小眼儿。被命运的剪刀铰得支离破碎……她恍然领悟明白了——明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