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火车喘着粗气驶进车站,栅栏口有个梳短发的女人,手里拿了把铁钳样的剪子, 给每个进站的人剪票。 我握了握乔布谷的手说,回去别忘了看书里边的信,天气晴朗时把窗打开,让 那些小瓢虫透透空气。 乔布谷的眼睛湿润了,我在心里说,女人就是感情脆弱,这是不是毛病的毛病 啊。 回家两个多月后,我从南方出差归来,接到了乔布谷寄来的信和一张汇款单, 乔布谷告诉我她一切都好,不缺钱花。我知道她是将我走时偷偷留给她的那两千块 钱退给了我,这个要强的丫头啊,我无力地叹息了一声。 坐在办公室里,我开始给她挂电话,家里没人接,打到学校,一个声音挺粗的 男人说,你找乔布谷啊,你是哪里呀?我说我是她同学。那男人跟我说,去世了。 我吓了一跳,以为耳朵出了毛病,忙又喂喂地问了两遍,回答还是那样,而且 那男人说,她都病了一年多了,是乳腺癌,上个月病逝的。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 我赶紧给在瓦镇的一个朋友打电话,叫他帮问问是咋回事。 傍晚时分,我那位朋友来电话说,是那么回事。说那个叫乔布谷的是真的死了, 已被葬在离瓦镇不是很远的一个叫大杨树的地方。 我说,那我托你去一趟大杨树怎么样?到她婆婆家看看她留下的两个孩子怎么 样,行吗? 我那朋友想了想,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朋友回电话说,女孩被亲属接走了,只剩下一个男孩。 我说,那就谢谢你了。 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寻了家酒馆,坐下来要了个凉盘和一瓶酒。 我一直喝到深夜,回家时感觉脚步很沉。妻子问我咋这么晚才回来,我说单位 来客人了。妻子小了声地说,那也得少喝点酒,不注意身体咋行。 妻子见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便问我,你有心事吧红亮?我想了想方说,乔 布谷死了。妻子也是我们同学,是我下一届的,多少是知道我的同乡乔布谷的,便 惊讶地说,那么年轻咋说死就死了呢?我叹息着说生死真他妈的皆由天定啊。 后来,我语气极弱地跟妻子说,我想把乔布谷的孩子接过来抚养,行吗? 妻子先是惊讶,后又说孩子不是有奶奶吗? 我说孩子的奶奶是无力抚养的。 妻子想了半天,突然抱住我说,你决定吧。 三天后,我便跟单位请了事假,去了瓦镇。那是个大雪天,找到乔布谷婆婆家 时,天已黑透了。我进了门便跟老太太说明了来意,可老太太死活不同意,只是一 个劲地说谢谢。末了,老太太说孩子是他们老王家的亲骨肉啊,就是再穷也不能推 给外人。 没办法,我给老人留下了一些钱,便连夜赶回了瓦镇。我坐车去了靠近北山坡 的那座旧农机学校,院子里覆满了积雪,大门上挂了把大铁锁。我知道那些榨油的 外地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心里便极为酸楚。一个人往瓦镇里走时,眼前总是浮现出 乔布谷那秀气的模样来,禁不住泪如雨下。 回家后,妻子问我,咋没接回来呢? 我说,人家老太太不给咱。 妻子便抓了我的手说,那就每月给邮点钱去吧。 我感激地朝妻子点点头。 这次去瓦镇接孩子,我还从乔布谷的婆婆那儿听说,乔布谷临死前跟医院的大 夫说,她可以把眼睛和肾捐给需要的人。守在她身边的姐姐和婆婆说啥也没同意。 乔布谷还想坚持一下,最后,学校的那个马校长急眼了,将乔布谷骂了一顿,才算 了事。 我当时听了心里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