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雪梅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皮肤白嫩,丰乳细腰,虽然三十五六岁的年龄了, 但风韵依旧,芳容不减,在文化馆这个美人扎堆儿的地方,仍然可以算得上是一个 出类拔萃的美人。顺着这样的思路想下去,美人白雪梅也一定是个温柔贤惠的淑女, 为人热情,性格开朗,群众基础好。但事实上完全相反,全文化馆二十二个人中, 有十九个人见了白雪梅都绕道走。馆长朱明亚和副馆长刘天也想绕道走,无奈他们 是领导,领导就得有气量,也就是得有个能撑船的宰相肚子。文化馆几乎所有的人 都与白雪梅发生过龃龉,有过不愉快,有相当一部分人被白雪梅骂过,而且骂得狗 血喷头,祖宗板儿都差点给掘出来了。文化馆有十位女性,其中九位和白雪梅早已 势不两立,而且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文化馆,白雪梅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如果白雪梅能够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对自己有所收敛和约束,那白雪梅的冤案 也就不会发生。可如果是那样的话,白雪梅还是白雪梅吗?这个故事也就不存在了。 上午九点,白雪梅款款地走出家门。白雪梅今天穿了身蛋青色套裙,白色高跟 鞋显得挺拔俏丽,非常性感。白雪梅今天的心情特别好,走起路来也特别轻快。昨 晚和丈夫做爱两次,而且两次都出现了高潮,这在过去是没有的事。马上要考初中 的女儿,在最近这次模拟考试中竟然考了个全班第六名,这在过去也是没有的事。 在中学当化学老师的丈夫吴晓明,前几天被提拔为化学教研室主任,每月可以多拿 一百块钱的操心费。钱虽然不多,但说明丈夫进步了,工作上有了起色。最让白雪 梅高兴的是,她的钢琴班学生不断增多,这就意味着钱在不断地增多。在当今的社 会,有什么能比得上金钱带来的快乐呢? 白雪梅是在九点一刻走进文化馆的大门的。文化馆是干什么的想必大家都知道。 它是辅导群众文化、开展群众文化活动的地方。住在城里的好多人,都与文化馆打 过交道。或者小时候到文化馆学过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或者送自己的孩子或孙子 到文化馆去学习。尤其是现在的家长,他们心比天高,甚至有些神经不太正常,他 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后能成为艺术家。他们把色盲的孩子送来学美术,把听力 极差、五音不全的孩子送来学声乐,把屁股挺大或者长着鸡胸的孩子送来学舞蹈, 把手指头长得像胡萝卜似的孩子送来学钢琴。这样一来,文化馆的各种辅导班就人 满为患。每个辅导班馆里只抽很少的钱,大部分的钱都装进辅导老师的腰包。大家 起早贪黑、夜以继日,虽然忙得脚打后脑勺子,但心里那个高兴啊。 白雪梅的双脚已经踏上楼道的走廊。在文化馆,除了朱明亚和刘天外,很少有 人在八点前到单位。偶尔有人在八点前到单位,那一定是早晨起来和丈夫或妻子吵 了架,或者是把表的大小针看走了眼。文化馆的作风一贯是稀松而且没有时间观念。 白雪梅当然比其他人还要晚来一些,这样白雪梅才觉得自己没有吃亏。不吃亏是白 雪梅的做人原则。 白雪梅如果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借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就是一直朝前走 别往两边看,那白雪梅的冤案也就不会发生。遗憾的是,白雪梅在路过吕艺山的办 公室时,无意中往里瞥了一眼,只见吕艺山正在和江雪的母亲谈论着什么。江雪是 白雪梅钢琴班里的学生,在白雪梅的班里只上了两次课,昨天就没有来。吕艺山也 是教钢琴的,一年前从中学调到文化馆,成了文艺辅导干部。吕艺山一到文化馆, 就迫不及待地扎起了马尾辫,而且经常是奇装异服,很艺术家的样子。白雪梅断定, 江雪一定是让吕艺山挖到他的班里了。少了一个学生,每月就少收入近百元钱,最 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她的学生被人挖走了,是对她白雪梅艺术能力和声望的贬损。 这么想着,白雪梅掏钥匙的手就有些颤抖。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顺时针拧了一百八 十度,门开了,白雪梅胸中瞬间积压的怒火一下点燃了。她把拎包“啪”地摔在办 公桌上,然后开始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