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荃康诊所搬到提篮桥以后,诊业红红火火。当时,上海有一个德国妇人,叫 黛利丝,腰上忽然生出一个赘疣,开始不过铜钱大小,既不发红,也不发热,不痛 不痒,用手在上面按,便有异样的感觉。不到几个月,便长到小碗那么大,这样, 穿衣服走路都不方便。于是,黛利丝便找上海挂牌的中国医生诊治。找了几个,都 说难治,她只好又到德国人在上海开的医院去。德国医生看了她的赘疣,说只有用 刀割,别的没有办法。黛利丝便问割后有无危险,德国医生说,这就要看你的体质 和割后的情况来定,预先是说不准的。黛利丝听了,抬脚就走,懒得再跟那德国医 生说话。 黛利丝走出德国人开的医院,四处打听能治赘疣的医生,打听来,打听去,终 于打听到李荃康诊所。她解开衣服,把腰部的赘疣给李荃康看,问李荃康能否治好, 李荃康仔细看一会说道:“这病可治,不过,一两次是治不好的,要多来几次。” 黛利丝问:“李先生,真能治好吗?”李荃康说:“我替人治病,如果是不治之症, 我就当面拒绝,不收一分钱诊金。凡是我收治的病人,没有不治之症。”黛利丝又 不放心地问:“李先生,是不是要用刀把这赘疣割去啊?”李荃康摇摇头答道: “那是外科医生治疗的方法,我是专用金针治病,有时也替人开方服药。”黛利丝 高兴地说:“先生,既是这样,就请替我诊治吧。” 于是,李荃康取出一根金针,一圈一圈地绕在食指上,最后留下一截半寸多长 的针尖。他用手指骨节在黛利丝腰间比划一下,量出一个应下针的地方,用大拇指 把针尖一下一下往前推,那针便从食指上一圈一圈散下来,一圈一圈刺进皮肤里去。 这样,在黛利丝的腰间和腹上下了三根金针。过了三四分钟,李荃康指着赘疣对黛 利丝说道:“你看,这上面的皮肤,在未下针以前是光滑透亮的,下了针才三四分 钟,皮肤已经起皱纹了,这便说明肿块已内消了。”黛利丝边看腰间的赘疣,边用 手去抚摸,感觉确实起皱纹了,不像以前摸在手里滑滑的感觉,而且里面也软多了, 不由得心里欢喜,对李荃康说道:“李先生,真的,我感觉好多了,真神奇啊!” 过了一会儿,李荃康起了针,黛利丝整好衣服,连忙站起身和李荃康挥手,连声称 谢,离开了李荃康诊所。 第二天,黛利丝又到李荃康诊所里来了,这一次诊治以后,腰间的赘疣已消了 大半。第三天,黛利丝又来诊治一次,那小碗大的赘疣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有凑巧,黛利丝治愈后不到一年,她的朋友雪罗在腰间也长了一个赘疣,大 小情形和黛利丝腰间的赘疣一模一样。她知道自己的朋友黛利丝也患过这样的病, 便同自己的丈夫来问她诊治的情形。黛利丝便把李荃康的针法神奇之处绘声绘色地 向她讲述了一遍。然而,雪罗的丈夫是在上海大学教化学的教师,他平日对中国人 极端瞧不起,哪里还相信中国有能治病的医生?他听了黛利丝的话坚决反对,说道 :“你去找中国医生治病,不如用手枪把自己打死,倒还死得明白。”黛利丝生气 地说道:“你这话不是当面骂我吗?我的病确实是中国医生治好的,你用什么理由 来解释呢?” 雪罗的丈夫自知说话冒失,连忙笑着赔罪。他说:“我们还是去德国人开的医 院诊治,那院长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的医术,不但在上海医生中是极好的,就是 在欧美各国也是极有名气的。我立刻带你去诊治。”雪罗便邀黛利丝同往,三人一 同乘车到德国医院来。 到了德国人开的医院,雪罗解开上衣,露出赘疣。那院长仔细看了半天,说要 开刀。雪罗便问:“院长,开刀后有无生命危险呢?”院长啧了啧嘴,说道:“患 处太大,割后四十八小时才能知道。四十八小时后如果不发高热,便可保证无生命 危险了。”一番话说得雪罗浑身不自在。雪罗望着丈夫说道:“我决定不在这里割 了,我要同黛利丝到中国医生那里去。” 雪罗的丈夫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说道:“我始终不相信,全无知识的中国人 能有超越世界医学的方法,能把这种大病治好!老朋友,我想请你同去,如果那中 国医生治疗时突然发生危险,有你在旁边,可以施行应急措施。”院长说道:“老 朋友,你说错了,中国可是文明古国,中国人不全是无知识的。我想,危险不至于 有。我曾同中国人研究过,倒是西医有时会发生危险,因为西洋医术发明的时间不 久,有许多治疗的方法还是在研究中。而中国医学发明在三四千年前,拿病人当实 验品的危险时期早已过去,所以流传下来的方法,多是很安全的。不过,我还是愿 意陪你们去,因为我想亲眼看看那中国医生是如何给人治病的。” 一行人到李荃康诊所时,已是午后两三点钟了,正是诊所拥挤的时候,两边厢 房里已坐满了病人。黛利丝熟悉这里的手续,替雪罗挂了号,把她带到女宾候诊室 坐下。约等了半个小时,李荃康才到女宾诊室来。黛利丝立即迎上去,说道:“李 先生,这是我的朋友雪罗,请给她诊治一下,好吗?”李荃康招呼道:“我这里治 病是按挂号次序的,请你的朋友坐一会儿,等我替先来的这几位看了,再替贵友诊 治。” 雪罗的丈夫和那院长巴不得等一等,因为这样,他们便可以先看一看李荃康是 如何给病人治病的了,他们便坐在那里很注意地观察。只见李荃康拿出一支金针绕 在食指尖上,用大拇指缓缓地把金针向皮肤里推进,有的推进去五六寸深,有的推 进去二三寸深,连西医认为不能下针的地方,李荃康也毫不犹豫地把针插进去了。 他边推针边低声询问病人感觉如何。奇怪得很,下针以后,效验之神速,连最厉害 的吗啡针也赶不上。洋院长一边看,一边摇着头轻声嘀咕道:“不可思议,不可思 议。” 一会工夫,先来的女病人诊治过了,李荃康来到黛利丝面前问道:“贵友是何 病症?”黛利丝帮着雪罗掀起上衣,露出赘疣给李荃康看。雪罗的丈夫在旁边说道 :“李先生,我对中国的医学没有信仰,不知李先生对我夫人这病有没有治好的把 握?”李荃康对着赘疣看了一会儿,说道:“尊夫人这病与去年黛利丝夫人所患的 病大体一样。黛利丝夫人的病是我治好的,尊夫人的病没有问题,也治得好。”洋 院长问道:“请问李先生,治雪罗夫人的病不会发生危险么?”李荃康笑道:“我 在上海治好的病人,少说也在一万以上,不曾发生过一次危险,为何治雪罗夫人的 病就有危险?方才我治了十多个病人你们都亲眼看了,有没有危险总该明白了。” 这时,雪罗的丈夫插口说道:“李先生,我夫人的病求先生诊治,我情愿多出 诊金,不过想请先生写一张保证治好、绝对不发生危险的凭单,不知道先生可愿意?” 李荃康笑道:“诊金多少我这里定有诊例,你不能少给,我也不会多要。尊夫人的 病,我相信我的能力,确实能担保治好,并能担保确无危险,但叫我先出凭单再治 病,我这里没有这样的做法。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医行信家’,病人对医生有 绝对的信仰之心,医生才能治这病人的病。我的名誉便是我替人治病的最大的担保。 你相信我,就在这里诊治;若是不相信,不妨去找别人。偌大的上海,有名的中西 医院很多,何必到我这不可信的地方来呢?” 洋院长在旁边听出李荃康的话中带着不悦,连忙在旁边赔着笑说道:“李先生, 敝友的话无非想慎重些,决无他意。既然李先生这里没有这种做法,我们也不必拘 泥,就请李先生为雪罗夫人诊治吧。”于是,李荃康取出一根金针,一圈一圈地绕 在食指上,然后在雪罗身上找准穴位,用拇指按着针尖向皮肤内推去。雪罗丈夫在 旁边瞪大眼凝神屏息地看着,洋院长更是靠在旁边目不转睛,每个细小动作,他都 记在心里。李荃康在雪罗身上下了四根金针,待会儿取出来的时候,问道:“雪罗 夫人,你感觉如何?”雪罗扭动身子,又向前弯了弯腰,说道:“我觉得轻松活便 多了。”李荃康指着赘疣,对洋院长和雪罗丈夫说道:“喏,我下针以前,这赘疣 胀得硬硬的,现在你们看,已经软得垂下来了。”洋院长和雪罗丈夫看了,不住地 点头。 洋院长说:“李先生,你的金针给我看看可以吗?”李荃康答道:“可以。” 说着便取出一根金针递给洋院长。洋院长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交还 给李荃康。这时,又来了看病的人,李荃康忙着招呼病人去了,雪罗等四人便离开 了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