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天公司召开上半年总结表彰大会,我一直忙得像个陀螺似的团团转,中午 我抽空拨打她的手机,结果依然是失望。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傍晚的时候我接到李池的电话,她说燕草生病住院了,我问她燕草生了什么病 住在哪家医院她一概不肯告诉我。我再打她不接,发信息给她,她只回复了几个字 “城市晚报”。奇怪,燕草跟晚报能有什么关系?直觉告诉我,燕草一定出了什么 大事。我立即吩咐办公室给我买一份当天的《城市晚报》来。 《城市晚报》第四版大副标题:“新鸳鸯蝴蝶梦”小标题是:“男友身患绝症, 女友被逼徇情。”报道的左下方还配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女孩从江里被救起的情 景,另一张是女孩躺在医院接受救治的特写,虽然女孩的眼睛做了技术处理,姓名 也是化名,但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女孩就是燕草。 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我蒙住了,耳朵像被棉花塞住似的“嗡嗡”作响,白纸 黑字,真实的照片,强烈地冲击着我的眼球。我反复阅读,仔细推敲,这个叫吴姬 的记者通篇对燕草充满了同情,她一定和我一样被女孩天真单纯的外表迷惑住了, 她如果能更深地挖掘下去,我相信读者一定还会读到更精彩更催人泪下的部分。读 到第四遍的时候,我终于相信燕草欺骗了我,那个被她称作弟弟的男孩其实是她的 男友!谁能相信,她纯洁的额头、可爱的笑容里会隐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念头? 越来越浓厚的阴云凝聚在我心灵的上空,沉甸甸地充斥整个胸腔,我毫不迟疑 地立即打电话找来石杰,把报纸狠狠地拍在桌上,用激烈而低沉的语气大声说: “瞧,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石杰接过报纸,额头上慢慢沁出细密的汗珠。 “明明是她的男友,你却说是弟弟。” “我了解过啊,都说是她弟弟,她自己也一直这么说。”石杰低眉顺眼小心地 分辩道。 “她当然这么说了,她还能告诉你说出卖自己为救男友?”一向彬彬有礼的我 此刻凶暴得像头发怒的熊,眼睛里冒出的烈焰能把对方烧焦。 “她叫柳燕草,她弟弟叫柳乾坤。”石杰还想为自己开脱。 我大吼一声:“滚!” 柳燕草,柳乾坤,同姓的还不多吗? 石杰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真倒霉!”我恼恨地想,“她弟弟十九岁,她二十岁,两人才相差一岁!我 怎么从来没有产生过疑问呢?唉,我也是被她单纯可爱的外表给迷惑住了。” 这个女孩太有心机了,太可恶了,白白枉费了我一片深情,我要把她从病床上 拖下来,把报纸摔在她的脸上,我要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不,不管用什么样的 方法都不能平息我此刻的愤怒跟委屈:一个堂堂的董事长居然被一个小姑娘骗得晕 头转向,要是说出去不给别人笑掉大牙才怪! 可笑,曾经自以为是把爱情看穿,轻蔑地把这俩字从自己的人生字典里删除, 并把它归纳为幼稚的少男少女行为!一个历经情场、久经考验的“战士”,一个如 此成熟老练的男人竟然还会再度陷入爱情的陷阱,并且一度幸福地以为升入天堂, 又从高高的玫瑰云端里戏剧性地跌下来,鼻青脸肿。这口气我怎么能咽得下去?我 岂能轻易地放过她? 从报道中我了解到她已经脱离危险,正在某医院输液观察,只是某医院到底是 哪家医院,作者有意遮掩了。我打电话给《城市晚报》的一个熟人,终于得知她住 长海医院。 我独自驾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 透过病房的窗子玻璃,我又看见了她,那个让我爱了又恨的女孩,此刻正侧身 孤独地躺在病床上,一头黑发零乱地披散在白色的枕头上,肥大的病员服罩着她羸 弱的身子。输液正一滴一滴把生命的能量输送到她的躯体里,只是躯体而已,因为 没有谁能安抚她那颗受伤的心,也许不止是受伤,死了的心也许正和她的男友并排 躺在殡仪馆的冰棺里!可怜的女孩在哭泣,泪水泉涌般流过她苍白的小脸,肩膀一 耸一耸地显示出她难以抑制的痛苦。为那个没能和她一起活过来的躯体,为那个想 用自己青春做赌注全力拯救的躯体,她在哭泣! 我默默地站在那里,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最初的怒火已经被理智和怜悯取代。 我有什么理由冲她发火呢?那份合约里本来就没有爱!我所做的一切原本就是自己 一厢情愿的呀!燕草并没有拒绝履行合约,燕草也没有说过爱我,没有爱当然也不 存在背叛,我有什么权利责骂她呢? 冷静暂时代替了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尝的痛苦。我在门外默默同她道别,我明 白,我们无需再见面了,她一心想要拯救的男友死了,她已经失去了和我在一起的 理由和必要。 在那一刻,我的脑袋格外清醒。 泰戈尔说得好:“你若爱她,让你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她,并且给她自由。” 她不再需要我的金钱了,于是,我最后瞧了一眼那个仍然沉浸在痛苦中的女孩, 毅然转过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