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瞎子沟发生的事就像电视机里面演的电视剧,今天演喜剧,明儿可能就是悲 剧。黑瞎子沟的两个大人物——孙子多和菜包子是这剧里的主角。不管他们有多少 喜事和多少悲伤,人们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为之欣喜若狂的有,为之伤心落泪的 也有。 这一边孙子多峰回路转,高兴得他从猪圈捞出一头猪,杀了,请了全村子跟他 悲过跟他喜过或没悲过没喜过的乡亲们暴喝了一顿;那一边,菜包子背着一个可怜 兮兮的行李卷打城里蔫巴唧地往回走,原先一直令人艳羡的一百万已经踪迹全无。 秀枝那如丧考妣的哀嚎声从她的小屋爆发出来,在整个村子上空震荡。 菜包子肠子都悔青了。悔当初不该成立什么公司,更不该听田芳的话购置什么 屌机械。这一年,菜包子闲得牙干口臭,路桥工程没干着,机械也成了光趴窝不下 蛋的鸡。银行天天催贷款,搞得菜包子东躲西藏,银行只好把他告到了法院,法院 依法行事,还不上款就抓人。田芳凭着老脸和法院通融,总算把菜包子的公司做了 抵押,才放了菜包子一马。 那天晚上,田芳请菜包子吃了顿饭,说沈局和她心里都有数,让他回去先避避 风头,伺机东山再起。结束时,田芳狠狠地亲了他一口,这个破天荒的举动,让菜 包子心里温暖了不少。菜包子本想趁热打铁再深入一下,可田芳回眸一笑,风一样 地飘出了单间。 菜包子走在通乡公路上,突然接到馅饼妹的电话,问土豪哥这么长时间不联系, 是不是把她忘了?菜包子说哥现在不是什么土豪了,哥现在穷得就剩饥荒了。不是 哥把你忘了,是你应该把哥忘了。菜包子收起手机心里十分懊悔,一百多万的家产 押给了银行,一个土豪就这样成了两手抱屁股的流浪汉。心灰意冷的菜包子刚走进 家门,见村长和乡亲们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里,菜包子感觉那眼神就像正午的阳光噼 噼啪啪地砸在自己的背上,让菜包子的脊梁骨燃起一团火来。尽管那火把他的心烧 成了焦炭状,反倒让他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流过了全身。 菜包子一把抱住村长,哭天抹泪地哭了起来。村长拍着他的肩头:“都知道了! 那啥,你也别着急。进屋,欠银行多少,大伙凑凑。” 乡亲们陆陆续续地进屋,你三千他五千地放在炕上。村长拿起来数了数整整十 万块。村长问还差多少?菜包子摇摇头没言语,村长说:“你说话呀!” 一直站在屋地的老婆秀枝,默默地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菜包子给她买的那枚 金灿灿的戒指心疼地放在钱上…… “你这是干啥!”村长拿起戒指塞进秀枝的手里说,“这是包子留给你的念想, 咋难也不能把它卖了。” 菜包子瞅着那枚戒指,鼻子像被人狠狠地闷了一拳,酸酸的。他真想把真相告 诉秀枝,可乡亲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实在鼓不起勇气来。 “差多少,放屁!”随着话音,孙子多出现在了门口儿。 乡亲们闪开一条缝,孙子多挤到菜包子跟前儿,把一个布包摔在炕上,一屁股 坐下来,很爷态地跷着二郎腿:“三十万。够不够?” 菜包子昂着头,把套在脖子上的领带结往上推了推,大有宁折不弯的意思: “大丈夫岂能为五斗米折腰?” 村长一把摁下菜包子那包子一样的大头,哄孩子似的:“啥时候了,还装蒜! 孙总是来帮你的,你知道不?” 菜包子手足无措地把领带结又往下拉了拉,领带挣脱了衣领,松松挎挎地像套 包子似的挂在他那细长的脖子上,有点上吊未遂的样子。 孙子多抬起脚踹了一下菜包子:“少装犊子!拿去先把银行的窟窿堵上,把公 司抽回来,明年咱俩一块干!” 菜包子觉得孙子多是在羞臊他。此时,他死的心都有,但他还是很顽强地笑了 笑,脸上的表情和此时的心情极不匹配。 老婆秀枝突然哭起来:“村长,这一垄地都没有了,往后的日子咋过呀!” 这下村长犯难了:“这倒是个事儿,可村里一垄机动地也没有了。” 秀枝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大,听着很揪心。 孙子多放下那很爷态的二郎腿,起身对村长说:“要不,就把我那块水田转包 给他吧。生在这块土上,长在这块土上,没有地种也不是个曲子。” 村长拍了拍孙子多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你小子,还中啊!” 秀枝“扑通”一下跪在了孙子多的脚下。 菜包子很委屈地怒道:“起来,缺德娘们儿!” 孙子多搀扶起秀枝:“弟妹,这是干啥!” 菜包子一蹶跶,拨开众人走了出去。 孙子多瞅着菜包子离去的背影骂了句:“这熊操德性!” 末了,菜包子真的跟孙子多一起重新干起了建筑活,创办了新的公司。不过菜 包子仍然属于打工者,专门为公司看图纸,很多人都羡慕这份工作。一有空闲菜包 子就回到黑瞎子沟的家里,人们还看见他自己和泥、自己垒砖在小院建了鸡架。人 们好奇,问他这是干啥。菜包子回答得很干脆:“要想日子过得好,就得鸡鸭满院 六畜兴旺。自己连个鸡架都搭不好,怎么能干好工程呢?”小院里的鸡架搭得结实 又好看。 就这样,土豪菜包子虽然成了这个村唯一靠租赁种地的农民,可是村民们看到 他仍然与普通人不一样。他还是那样叫嚷着吃早餐,隔三差五还想做足疗,可只能 央求老婆给捏捏,尤其是喝酒的时候,没有像样的棒子酒他实在是咽不下,哪怕是 用名酒棒子装上小烧,他喝着也觉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