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孙大光——孙大光——”老丁隔着一片苞米地叫得急。 孙大光正和户里的知青们在大寨田里收苞米,越干越没劲,听得有人喊,把镰 刀往后裤腰带一别,走出来。 “是老丁叔,你找我吗?” “快跟我走,出事儿了。”老丁一把拉住孙大光就走。 踩着长满荒草的毛毛道,抄近奔屯子走。老丁简要地介绍了事情的经过:午饭 后,老丁正在场院铡草,看到李长贵带两个背枪的民兵进了集体户,不一会儿押了 陈月月出来,奔了卧虎沟。老丁知道事情不好,想上去问问,一想这要打起来非吃 亏不可,所以才急着来寻孙大光。 “那怎么办呢?”孙大光一听眼睛也冒火,“果不其然,他要把人往绝路上赶。 大不了我跟他拼了,一命抵一命。” “这不行,一命抵一命也不值得。我们想法子把月月救下来就行。”两人顺斜 道奔向卧虎沟。 这时候,陈月月见李长贵押她去卧虎沟,就不走了。 “你们不是要押我下地干活吗?我要跟户里同学一起劳动。这是往哪儿去?” 陈月月见山沟两边都是乱草荒坡,站住了。 “妞儿,嘿嘿,实话告诉你吧。”李长贵把手伸进裤裆里摸一摸,挠一挠,然 后又搓了搓手,“你从哪儿来的自己还不明白?我可调查清楚了。你是反革命子女, 你爸是现行反革命,已被专政机关关起来,你妈畏罪自杀,你喊反动口号,这还不 够吗?今天跑到我这儿来了,不过我李长贵看你年轻,定个小反革命可惜了,有心 想搭救你,就看你什么态度了。往前走,送你到专政指挥部,往回走,我抽空个别 教育教育你。你同意就先叫我一声大哥,嘿嘿,想一想吧。” 李长贵一张驴脸都是色眯眯的淫笑,伸手来摸陈月月的下巴。陈月月也不躲闪, 后退一步,抡起一只手,结结实实地打到驴脸上,只听“叭”的一声响,李长贵被 打得一愣。陈月月转身就跑。“好嘛!”李长贵咬咬牙,“让你跑出卧虎沟,我就 不叫李长贵!” 李长贵要对付陈月月,简直如猛虎对羔羊,没出二十步就把陈月月按倒在草丛 里,压在她的身上揉搓着。那两个民兵见这情景不忍看下去,就说:“大队长,得 了吧,我们可不等了。” 李长贵说:“妈的,她还想跑,我得给她绑上点,还忘了带绳子。把她的裤腰 带解下来用用。”他嘴里发出狞笑,把手伸向陈月月的裤腰。 陈月月弱小的身躯被李长贵牛一样的身子压在地上,挣扎无力。李长贵又摸她 下身。陈月月拼命叫喊:“救命!” “你他妈小反革命,怎么收拾你都不为过,我让你住嘴!”李长贵就用另一只 大手掩她的嘴。陈月月使出全身力气咬住他的手,疼得李长贵直哎哟。 刚才的情景已被孙大光和老丁看到了,一边跑过来一边喊:“住手!” 李长贵也没占到什么便宜,爬起来疼得直抖搂手,看着两个人向他逼近。 “你们想干什么?”李长贵嘴里说,心已虚了。 “我来要你命。”孙大光挥舞着手中镰刀。 “给我把他俩也抓起来,一块儿送公社。”李长贵说着直向民兵身后躲。 两个民兵说:“当初你叫我俩去抓反革命,我们也不知谁是反革命,要抓你自 己抓吧。” 李长贵忽然抓住一个民兵的大枪:“妈的,把枪给我。”李长贵抓到枪,“哗 啦”把子弹顶上膛,枪口就对着孙大光说:“你再多走一步,我就打死你。” 老丁怕孙大光吃亏,就绕到李长贵的侧面。李长贵领教过老丁的厉害,更恨老 丁,又把枪口指向老丁,嘴里还说:“丁黑子,你保护反革命,我打死你白打。” 说着扣动扳机,枪一响,老丁扑倒在地。 孙大光没料到李长贵真敢开枪,一句话也提醒了孙大光:你敢打死老丁,我砍 死你李长贵也是白砍,算正当防卫。这样想着,他抡起镰刀,“嗐”了一声直向李 长贵砍去。李长贵叫声“不好”,躲已来不及,镰刀已到他的咽喉,李长贵没吭出 声,就仰面倒地。 两个民兵吓得掉头就跑。孙大光抬起李长贵的大枪,大喝一声:“回来,再跑 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民兵不跑了,转过身来说:“这事与我们无关,是李长贵造的孽,他该死。” “你们过来。”孙大光把枪扔到地上,“人是我杀的,只要你们做个见证。是 李长贵先开枪杀了老丁,我才用镰刀杀的李长贵。” “大、大光……”老丁忽然支起身子要坐起来。 “啊,没死。”孙大光惊叫一声,跑过去扶住老丁,“打在哪儿了?” “大腿……哎哟。”老丁咬着牙支撑着,血染红了半条裤子。 “这……这可怎么好?”孙大光也没了主意,对两个民兵说:“来,背他。” “等——等——”满面是泪的陈月月说话了,刚才没了一点力气,枪一响把她 惊醒过来,当她看到眼前发生的景象,挣扎着爬起来,“得包扎一下。”陈月月说, 她脱下自己的小褂,用牙咬着要扯开,无奈没有劲,拿起地上扔着的带血的镰刀, “嘶啦”一声,把小褂割成条条,又把老丁带血的裤腿割开,其间鲜血还从伤口涌 流。陈月月让孙大光用布条把伤口上部扎住止血,然后将伤口缠紧。 “扶我一把。”老丁说,“我要站起来。” “不行。”孙大光制止他。 “来吧,让我试试。”孙大光和两个民兵只好连抱带抬地把他扶起来。老丁试 着用伤腿点了一下地,疼得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说:“看来没伤到骨头,扶我到 李长贵跟前去。”他们连背带抱扶他到李长贵跟前,见长驴脸歪着,张着嘴瞪着眼, 脖子上的血从刀口溅到头上,好似血葫芦,面目狰狞可憎。 “死了,罪有应得。”老丁说,“当初咱们商量好了,只要救下陈月月,不要 杀人,可现在晚了。大光把那镰刀给我。” 孙大光把镰刀交给老丁,老丁对两个民兵说:“你们看着,是李长贵先开枪杀 我,我才杀了李长贵的,与孙大光无关。”说着,举起镰刀照李长贵脖子上又来一 刀。老丁已是汗流满面,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大、光,你和陈月月,快走, 远、远走高飞,越远越好。” 孙大光一下抱住老丁,泪流满面:“老丁,丁大叔。人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 要偿命我去偿,我决不逃走。” “我是走不了了,大光,月月,要走得赶快走,别迟疑了!”老丁着急地说, 已经体力不支。 陈月月早哭成泪人,说:“丁大叔,我们死也不能扔下你。” 孙大光说:“已走到这步,别的不说了,老丁伤得不轻,陈月月,咱先把老丁 送回屯子。我跟两个民兵走。”孙大光站起来吩咐两个民兵,帮忙先把老丁送回屯 子。 送回屯子以后,集体户的知青们都赶来看孙大光和老丁,场面自然很凄惨。陈 月月抱住孙大光不放,哭着告诉他,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要跟他一起走。孙大 光想到她以后怎么办,她还那么娇弱。他握住拳头对着苍天长号一声。 同学们也说:“我们和你一起去讲理。” “谁跟我去也没用,月月,你一定照顾好老丁,他伤得很重,跟前没人不行。” 孙大光拉住陈月月对着老丁跪下,说:“丁大叔,我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 我就把陈月月交给你了。” “大光。”老丁挣扎着说,“别那么说,你要咬住是他先杀我,你才杀他的, 我们还能见面的。” 孙大光转眼看了看伙伴们,算是告别,说:“大家保重。”朝两个民兵挥挥手, “劳驾二位民兵大哥跟我去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