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酒足饭饱,载振在袁世凯、段芝贵的陪同下,来到设在总督府后院的戏楼—— 崇恩堂。 戏楼宽敞华丽,顶端挂着玉兰花型的大吊灯。三面高处有走马廊,站满护卫兵 丁。戏台上铺着红氍毹,数十张堆着水果点心的八仙桌椅排列得既疏朗又紧凑,除 了前面正中最好的几个座位虚席以待,其余的都密密麻麻地坐满了袁府宅眷。她们 或闲聊,或嗑瓜子,兴致极高。楼厅青砖铺地,墙外有砖砌的灶口烧地炉,热气顺 着烟道直通地下,外面燃灶,楼内取暖。载振一进入戏楼,便觉得温暖如春,脱了 外套。段芝贵忙接过顺手交给仆人。宾主落座后,丫鬟奉上热茶后侍立墙边。 载振打量四周,称赞道:“好!好!好!这戏楼造得精致气派,地炉也设计得 巧妙。” 袁世凯笑道:“还行吧!我这戏楼和地炉都是仿照天津首富石元仕家的格局修 建的。” 开场锣鼓响了,紫绒帷幕徐徐拉开。首先登场的是老生郭宝臣(元元红)的《 摘星楼》,嗓音圆润宏亮,韵味清醇。接着出场的是花旦侯俊山(十三旦),反串 武生戏《八大锤》,威猛稳健。第三个上场的是花旦田际云(想九霄,一作响九霄) 的《梅龙镇》,扮相俊俏,唱腔满宫满调,响遏行云。人们大呼过瘾,掌声不断。 趁演员上下场的机会,载振伸出拇指对袁世凯夸道:“今天梆子戏可谓群英会了, 据小弟所知,元元红、十三旦、想九霄都是内廷供奉,侍候皇上、老佛爷的。慰亭 兄将这几位大名鼎鼎的角儿全部请来,真是费心了。” “应该的,俗伶庸优怎能入贤弟法眼呢!” 压大轴的杨翠喜登台了,饰演《宝莲灯》中的三圣母。乐曲声起,幕内一句 “华山修炼春复秋……”清脆绝伦,令人荡气回肠。随即一挑帘、一亮相,一位满 头珠翠、身披蝉翼薄纱的丽人莲步姗姗,如轻云出岫,飘到台前。人们大声叫好, 给她一个碰头彩。杨翠喜接唱: 白云青松做伴俦。 山间时有恶瘴起, 万物为此皱眉头。 (白)云消雾散,春满人间,好一派丽景也! 载振忍不住大叫一声:“好!” 全场亦喝彩:“好!” 杨翠喜心中得意,表演愈发起劲,边向台下抛媚眼,边演唱: 你听那林中柝柝樵声远, 再看那几处茅舍起炊烟。 阡陌间耕桑人男女相伴, 惹得我清净心顿起波澜! 拥有“花魁仙子”美誉的杨翠喜果非浪得虚名,艳比春霞,丽如秋月。唱腔刚 柔相济,珠圆玉润,酣畅淋漓地表达了一位神女向往人间幸福,对心仪男子的款款 深情。 载振看得神迷目荡,如痴如醉。那垂涎三尺的丑态映入袁世凯和段芝贵眼中, 两人会心地一笑。 曲终人散,袁氏家眷争先恐后地向门外拥去,袁、段仍陪载振坐着闲唠。载振 对袁世凯和段芝贵称赞道:“好个绝色坤伶,果真风情万种。一字字香浓玉暖,一 声声魂荡肠回,令人大饱眼福。她不是本地人吧?” 段芝贵忙答:“这杨伶祖籍直隶北通州,来到天津学唱梆子,一举成名。” “都说北地芳脂,不敌南都媚黛。我结识的江南名妓也多了,但这位毫不逊色。 我看她如花解语,似兰斯馨,真乃天仙化人也。” 袁世凯微笑道:“看来贤弟对杨伶十分赏识喽?” “何止是赏识!小弟已是满心倾慕,神魂颠倒了!” “若让此女陪伴贤弟,意下如何?” 载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半信半疑地问:“兄长方才说什么?” “若让此女陪伴贤弟,意下如何?” 段芝贵在一旁开起玩笑来:“义叔纳了花魁,以后看戏再也不用上戏院啦。” 载振愣愣怔怔,喃喃道:“竟有这等好事,我不是做梦吧?” 袁世凯向段芝贵示意,段芝贵见几个女仆收拾桌椅,便凑近载振咬了一阵耳朵。 袁世凯斩钉截铁地说:“贤弟勿疑,一切俱已安排妥当,我也不虚留你了。” 载振乐得手舞足蹈地狂笑:“哈哈,慰亭兄如此仗义,小弟感激不尽,日后愿 效犬马之劳。” “言重了!言重了!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客气。才子配佳人嘛。”袁世凯又暧 昧地一笑,吟道,“误走到巫峰上,添了些行云想,匆匆忘却仙模样。春宵花月休 成谎,良缘到手难推让,准备着身赴高唐。” 载振一听就知道他念的是昆剧《桃花扇》中第五出《访翠》中的几句唱词,当 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欢喜无限。一时语塞,唯有嘻嘻傻笑而已。 袁世凯喝道:“来人!” 远远侍立的管家忙趋前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备轿护送振贝子回驿馆。” “遵命。” 载振急阻:“夜色已深,不要麻烦了。小弟认识路,赐一快马即可。” 袁世凯大笑:“呵呵呵,俺真是老糊涂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嘛!依你就是。” 随即命段芝贵速备良骏三匹,骁将两名,护送载振回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