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见到了钱鹏飞,不过,拉回来的,却是一具冻僵了的尸体。 我几乎是小跑着走进钱宅,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了:“……夫人……老 疙瘩该死……没把事儿办好……” 钱夫人预感到不妙,一把将我搀扶起来说:“老疙瘩,有什么话好好说,快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少爷怎么样了?”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夫人,土匪们把少爷活活给冻死在地牢之中了,等 我赶着银车去赎票的时候,少爷已经死了。十万大洋被土匪们给扣下了,伙计们也 被打死,我这才拉着少爷的尸体回来。夫人,就请您责罚老疙瘩吧!” 钱夫人踉踉跄跄来到门外的马车上,掀开裹尸布一看,鹏飞脸色青紫,早就成 了冰人儿一个。令钱夫人奇怪的是,鹏飞的尸身上并无一点伤痕,这才明白那天土 匪们捎来的耳朵是另一个人的。她深知土匪们狡猾,鹏飞被冻死赎银被扣也在情理 之中,只是老来丧子着实让她不能接受。 她知道儿子死得屈,就请来了和尚超度儿子的亡灵,七七四十九天后才将儿子 下葬。将儿子下葬后,钱夫人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竟然卧病不起了。我找了 不少郎中,郎中们都说钱夫人患的是心病,无药可医,大限之期不远了。我也看出 来了,钱夫人就好像一盏即将油尽的灯,摇摇欲坠的,不会再发出什么光彩来了, 随时都有油尽灯枯的危险。 这天晚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我开门一看,钱夫人的贴身丫头 花儿急匆匆地说:“徐管家,不好了,夫人她快不行了!” 我胡乱将衣服裹在身上就跑到了钱夫人的房中。钱夫人脸色蜡黄,气若游丝, 胸脯风箱一般喘息,只有出没有进的气了。 “夫人,您醒醒,老疙瘩来了。” 钱夫人微微睁开双眼:“……老疙瘩啊……这些天来跑前跑后……累得眼窝都 快陷下去了……我这心里头老不落忍啊……” “夫人,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啊!”我抹了把泪。 钱夫人攒了半天的力量说:“老疙瘩呀……我是看着你和鹏飞长大的……鹏飞 死了……我身边一个近人都没有了……你要是不嫌弃……从今以后……钱家现有的 一切财产都由你来继承……你看怎么样……” “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您的病不打紧的。” 我心说,钱夫人今儿是怎么了?这么大的一个家业交给我一个下人,该不是说 着玩的吧?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钱夫人看样子是认真的。 这时,就见钱夫人吃力地咧嘴微笑了一下:“老疙瘩呀……我大限已到……你 就答应了吧……不过……你一定得改姓钱……”“夫人,老疙瘩答应您!”这可是 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钱家的财产虽说被土匪劫持了十五万大洋,可瘦死的骆驼 比马大,钱家现存的产业也足以让很多能人拼搏一生的了。改个姓算得了什么,我 一听,自然是喜出望外,赶忙跪下给钱夫人叩了头。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吗……这里边有一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因为 你其实也是……也是……”钱夫人说到这儿一口浓痰堵在嗓子眼,丫头拍了好几下, 钱夫人这才顺过气来。 “夫人,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我其实也是什么?” “……水墨……”钱夫人说到这儿又剧烈喘息起来,指了指一旁炕桌子上还没 有画完的那幅水墨,话还没等说完,挣扎了几下就咽了气,垂下去的手将桌上的砚 台打翻,里边的墨汁滴在炕面,汇成一幅模糊的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