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素儿是涞阳富绅袁七爷新娶的姨太太。袁七爷一共娶了四房妻妾,原配夫人 张氏,一心向佛,成天呆在佛堂念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二姨太、三姨太 也都仪态端庄,只是过了花骨朵般的年龄。四姨太王素儿不仅美艳绝伦,而且聪明 伶俐,竟还使得一手好枪法。据说四姨太曾创下八枪打中十只野鸭的记录,十只死 鸭无一不是洞穿脖颈,用绳子穿起来整齐得如受阅士兵。 四姨太的枪技是她爹王发传授的。王发绰号王老怪,曾当过孙传芳手下的骑兵 连长,后因受伤退役回家。王老怪枪法精,飞禽走兽只要在射程之内,一枪一个准 儿。 王素儿是王老怪的唯一骨肉,他妻子生下这个女儿后便再未开怀。王发对素儿 爱如掌上明珠,不仅请教师教她识文断字,而且亲传枪技,一心要把女儿培养成个 “花木兰”。王素儿长到六七岁,王发便开始教她打枪。他把防身用的手枪递给素 儿,而后把她背在背上,站稳脚跟,身体纹丝不动,让素儿把胳膊担在自己肩上练 瞄准……待有了一定基础,又开始背着女儿一溜小跑,双肩一颤一颤,增加瞄准射 击的难度。王素儿骑在爹的背上就如同骑在奔跑的马上,在无限的乐趣中便练出了 神枪。王素儿到了十四五岁,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枪技也越来越有火候,成为远近 闻名的“一枝花”。 王素儿十七岁这年,王发因旧疾发作去世,由此家道中落。袁七爷对素儿早就 倾慕,曾托人提亲,却被王老怪硬撅撅顶了回来。老怪说:“我的女儿,那是皇后 娘娘的身胚子,能那么下贱给人做妾?”如今老怪没了,王家走了下坡路,袁七爷 便又跃跃欲试,再次托出大媒试探着提亲。王素儿的母亲果真降低了条件,找女儿 商议。王素儿觉得袁七爷虽人到中年,倒也知书达理品正貌端,而且袁家富有,嫁 过去,一家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便点了头。袁七爷大喜过望,为在王素儿心上夺 一个“头彩”,除了备足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彩礼外,还特意从保定府花大价给王 素儿买回一只勃朗宁小手枪。王素儿果真欢喜。 七爷老树新春,对新姨太贪恋得犹如童子。过去,他对二姨太、三姨太不偏不 向,轮流到她们房中留宿(极少去大太太房中,当然大太太也不计较这个)。但自 打娶了王素儿后,便把两位姨太太扔到脑后,夜夜与王素儿缠绵。时间长了,二姨 太、三姨太便开始给七爷递话。二姨太说:“老爷身子骨儿要紧。”三姨太说: “老爷可不能偏心眼儿。”袁七爷这才开始隔三差五地前往二姨太、三姨太房中。 袁家是涞阳大户,一直是匪盗们打劫的目标。为对付匪盗,袁家买来快枪,养 了护院家丁,一般匪盗是轻易不敢打袁家主意的。但遇到囫囵吞大户的硬杠子,就 难以对付了。三年前,袁宅就曾被从金花山下来的一股悍匪攻破,袁七爷被绑了票, 花了一万大洋才把人赎出来。事情过后,袁家忙增派人手,但仍不断遭匪盗骚扰, 袁七爷吓出了毛病,天擦黑儿便闩紧大门,不敢走出卧房。 当然,这都是从前的事了,自打王素儿嫁给袁七爷,袁家便高枕无忧了。附近 的匪盗都知道袁家四姨太玩枪的火候,不敢轻易碰袁家。 但也有不长眼的主儿。这年冬天的一个深夜,从张家口方向流窜过来一股山匪, 因是外地人,自然不知四姨太的威名。山匪们见袁家深宅大院,知道是有钱的主儿, 便贸然攻打。当时袁七爷和四姨太正在灯下下棋,枪声骤然响起。王素儿“噗”地 吹灭灯,把袁七爷往床下一推,从枕头底下抽出勃朗宁便猫身跑出房门。此时,家 丁和山匪们已交上了火,枪声喊叫声把袁家大院搅成了一锅粥。王素儿隔墙朝外一 望,见山匪黑压压足有百八十号人,其中一个大个子正“呜哩哇啦”指手画脚。王 素儿断定他是匪首,示意家丁停止射击。然后朝外喊道:“大哥,天冷,老妹我给 你换顶新帽子。”说着“叭”地打飞了匪首的帽子,再“叭叭”两枪,棉耳包也被 打掉了。匪首一缩脖,摸摸耳朵,还在,禁不住打个激灵,拱手说:“大姐,兄弟 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四姨太扔出一个布包:“我说了,给大哥买新帽子,这是 二百块大洋,拿好了,权且交个朋友。”大汉接了包,一抱拳,喊声“谢了”,急 忙吆喝众匪离开了袁宅。 山匪们走了好大一会儿,袁七爷仍惊魂未定,虚汗不止。这以后,袁七爷就再 也离不开四姨太了,几乎夜夜在她房中留宿,否则便提心吊胆,一夜合不上眼。即 使外出办事,也要把王素儿带在身边。四姨太无形中成了袁七爷的贴身保镖,袁七 爷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二姨太、三姨太又受冷落,再劝七爷,七爷却把头摇成 了拨浪鼓儿:“哪儿也不去,老四有能耐,能护住我。”两位姨太太只有干瞪眼的 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