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周六指又来过夜总会,当着二姐的面,把一个小姐领走。 夜半在宾馆醒来,看到身边陌生的女孩的呼吸声,他感到自己的下作和恶心。 他把女孩推醒,把钱塞在睡眼惺忪的人手里,打发她走。后半夜,他一根接一根地 吸烟,直到天光发白,朝霞从对岸的芦苇丛中升起,他觉得嘴里很苦涩,像吞了世 界上最苦的黄连。 跟周六指走的是夜总会新来的小姐,她第二天来夜总会上班,一进休息室,耗 子就从沙发上跳起来,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咄咄逼人地对她说:“个傻×,记 住了,周六指再来找你,死活不能跟他走。他有舞伴——”然后耗子又转头对休息 室里坐着的小姐说:“都听好了,周六指再来,谁也不许陪,谁陪我揍谁!” 在夜总会做久了的小姐,就不屑地吐着烟圈,撇嘴对耗子说:“赚的是钱,陪 谁你还管得着了?” 耗子就急忙点头哈腰地过去,把香烟从牛仔裤的屁股兜里掏出来,分发她的小 熊猫,连连说好话:“咱都是小姐,不能做欺负自己姐妹儿的事,以后我拉来小费 高的客人找你上桌。” 二姐也当着周六指的面,跟男人走过。男人的车子在黑暗中迂回驶过狭长的小 巷,停在二姐家门前。她翻过院门,在暗夜里走进房间,贴着小贝睡下。月光下, 小贝的长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圈阴影,让二姐总是忍不住用嘴唇去轻轻地亲吻。长 夜漫漫,只有在儿子身边睡觉,她才觉得安稳和不设防。 母亲对二姐的事采取了不管不问。父亲耳朵背了,但眼睛能看到二姐晚归,他 问母亲,母亲不耐烦地说:要管你去管,别让我管! 耗子私下问过二姐:“个傻×,跟周六指不处了?他怎么来咱们的地盘跟别的 小姐跳舞,这也太不把你当回事了!”二姐不解释。她变得沉默了,沉默得像一株 植物,只要有水,就会静静地活下去。 耗子去找周六指,她穿着一件到膝盖的连衣裙去烘干塔,那是她自认为最正经 的一件裙子。找到正在指挥工人干活的周六指,她对周六指说:“小姐谁没一两个 铁子?这还是少的,多的都三五个。罗婷就跟过梁老板一个人儿!那还是受骗上当 的!梁老板当初没说他有家,就以为遇到恋爱结婚的主儿才跟的他,结果被他个王 八犊子骗了。我敢拿我脑袋起誓,罗婷决不会跟肖瘸子睡在一张床上,她因为不跟 她老公睡觉差点被掐死,她肯定是被肖瘸子算计了。” 这是耗子最有条理的一次演讲,也是耗子唯一一次没说“个傻×”的一段话。 “我跟罗婷的事,你不懂。”周六指不太想跟耗子说二姐。他从兜里摸出烟, 递给耗子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 “有啥不懂的?你要么是嫌弃她,要么是看上别人了。”耗子轻蔑地向周六指 喷出一口烟。 “我要看上别人我都是你养的。”周六指脸红脖子粗地急忙辩解,“我真没看 上别人,我要是那样你就拿刀片我,拿镐把搂我,我都不带蹽的。”因为着急,周 六指嘴角叼着的烟卷都掉在地上。 耗子端详了周六指半天,眼里的光亮暗淡了,她叹息似的说:“那你是嫌弃她。 当初还是我劝她去夜总会的,我害了她。” 周六指沉默着,点燃一只烟,沉默地吸了两口。 “可她真是好人,比我正经十倍的好人。为了给你通风报信,她得罪肖瘸子都 不在乎。那晚香港老客找她作陪,唱两首歌就五百元,她二话不说就跑了。个傻×! 去长胜给你送信。你摸摸胸脯,拍拍良心,你鸡巴嫌弃她?我看没他妈几个人能配 上她。”耗子忍不住愤慨万分地说了粗话。 那天耗子站在秋风里,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影子落在地面上,像只张 惶失措的大鸟。耗子觉得这不吉祥,没再多说什么,连再见也没说,转身走了。 耗子跟大刚的恋爱已经谈得如火如荼,计划着要买新开发楼盘里的两室一厅。 有个姓温的中年人总来夜总会找耗子跳舞。这人不喝酒不抽烟,就爱跳舞,跟耗子 在大厅里跳快三,跳慢四,有一回还教耗子跳探戈。谁也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生意 的,反正来这里的人多半有钱。耗子也不客气,竟然以各种借口从老温那里要出钱 来,供她跟大刚挥霍。 耗子走后,周六指呆立在风中,站了很久。 耗子的话不时地响在他耳边。他眼前一次次地闪过二姐在夜半起床从他身边走 时,在他的包里捻出一张钞票的模样。她不为钱,那她为的啥?那样的画面一次次 地重叠交错,最后,他的眼前晃动着二姐泫然欲泣的泪眼。 肖瘸子的货从南方回来时,在江上碰到了水警。乱哄哄的一片喧嚣里,有个南 方人把什么东西扑通一声丢进水里。水警打捞上来,竟然是一包摇头丸。肖瘸子正 在岸上的某个宾馆里跟人打牌,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身穿制服的警察。直接就把铐 子铐在肖瘸子的两只手腕上。他起初以为是他赌博事发,在刑警队四楼的询问室里, 那一大包摇头丸丢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时,他目瞪口呆,抵口否认是他船上的货。 肖瘸子进了拘留所,周六指找到当初给他们承包鱼塘办贷款的几个人,给了些 好处,又说肖瘸子贩毒肯定是死罪,那几人就被说动了心,把周六指的二层楼的房 照从银行抽了出来,所有贷款都押在了肖瘸子的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