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抚远大厦的外形有点像一位球操运动员向空中抛出彩球后伸张双臂等待接球的 优美造型,挺拔中充分展示柔美的曲线。它不对称的结构给人一种倾斜的动感,恰 好有一缕斜阳的良好配合,使浑然一体的玻璃外壁放射出现代的光芒,完成着对人 视觉的绝对主宰。 我们进入十层旋转餐厅的时候,发现参加会议的五位俄罗斯人已在一个桌子周 围坐了下来。一位胖胖的教授曾在会议上作了一个动力系统的报告,他身边坐着他 的几位鲜艳的女同事。我们也找了空位坐下。 郝主任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主持晚宴。他铿锵有力地说着会议的诸多成绩, 然后请加大的主管科研的佟副校长讲话。大家热烈鼓掌。 校长是个块头很大的男子,穿一套黑色西服,扎一条鲜红的领带,显得很有领 导风度。 “各位专家、女士、先生们,晚上好。非常荣幸我校承办这次系统工程国际会 议。通过这次会议,使我们见到了很多老朋友,结识了很多新朋友。这次会议硕果 累累,涌现出了许多新成果,在此向在座的各位专家及大会表示衷心的祝贺……” 我正想鼓掌,武大姐横里给了我一肘:“你说这草地应不应该让人踩?”我正 狐疑,看到柳文学正用眼神紧盯着我。我摇摇头不置可否。 “这草就是让人踩的嘛。”武大姐坚定不移地说。 “根本不是那回事,”柳文学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草有观赏价值,干吗要 破坏?” “美国保护环境吧,草就随便踩。人家绿地多不多,却不像我们在草地上树个 牌子写上‘小草微微笑,请你绕一绕’,一点也不以人为本。” “……明天,各位将启程去俄罗斯,继续会议的后半程,进行其他深层次的学 术交流活动,我预祝各位在俄罗斯取得预期的成果。这里要特别感谢俄罗斯H 市H 大学的专家瓦列里教授,他的丰硕成果使这次会议显得更加成功,他也为我们搭起 了国际交流之桥……” “其实也不完全对,有个国情问题。”曲博士慢悠悠地说。“美国到处是绿地, 不踩草地你怎么走路,就得踩嘛。中国到处都是土地,好不容易弄块绿地,当然要 保护了。” “还是尊重人的问题,中国一直没有解决好尊重人的问题。” “你不要那么绝对,情况真是不一样。美国是人少地多;当然要考虑人多一些。 中国是人多地少,当然要考虑地多一些。很正常嘛。” “但无论什么情况都得尊重人啊。” “没说不尊重啊,就像人家校长在上面讲话,你在底下说话,不代表你不尊重 他嘛。” “……好,朋友们,干杯!”校长终于圆满结束了他的致辞。 我们走进舞厅的时候,一时有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当时正放着一首叫作《不 装饰你的梦》的粤语歌曲,曲调舒缓而优美,跳舞的人很多。 郝主任咧开嘴乐了,那时何优美正向他走来。郝主任顺势站起来做了个邀请的 动作,然后大步进入场地。他跳得极为认真而投入,歌唱根本不会影响郝主任的舞 步节奏。他迈着双脚执着地向前行进,步伐坚定而具有稳定的频率。这让何优美优 雅的舞步大打折扣。她试图让自己苗条的身段伴随郝主任的节奏舞动起来,却发现 这种企图实在是一种我行我素的个人行为,反倒使两个人的舞蹈显得忸怩作态。 舞曲中间,我到饮水机前取水,回来时座席中有人冲我喊了一句俄语。我在微 暗的环境里看到瓦列里教授盯着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急切中我说了一句英语: “什么?” 尤校长在后面拍了我一下,说:“好像是邀请你跳舞。”我诧异地用手指指他, 又指指我。 “不,不。”瓦列里教授用手向旁边一指,黑暗里跳出来一个穿白衣衫的俄罗 斯女孩。我站在舞池边一时手足无措。这时乐曲响了起来,我顺势用手做了个邀请 的动作。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舞台前面传了过来,说的却是俄语,随后是她优美的歌声。 我开始有点紧张,极力摆脱初识陌生外国人的尴尬。 “你……你跳得很好。”我说。 我发现我的舞伴用一双大眼睛在盯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丹妮娅。” “你会说中文!” “我在加大中文系进修中国语言学,已经一年了。” “你说得很标准。这次大会请你做翻译?” 丹妮娅点点头:“我原来就在H 大学上学,但跟瓦列里教授不是一个学院。” 我就地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舞步,七彩的旋转灯光洒在丹妮娅的脸上。 “你学中文是为将来的事业吗?” 丹妮娅犹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我知趣地把目光转向前方。“那是谁?” 丹妮娅噘起薄薄的嘴唇指着唱歌的女子说。 我们当时正好路过舞场的前方:“那是学术界的新秀,最近连续出了好几篇SCI ,是个博导,大家都叫她安导。” “唱得不错。” 安导一直用俄语演唱。“俄语我一句也听不懂,她唱歌前说了一大堆什么?” 丹妮娅轻轻地笑了一下,雪白的牙齿在昏暗的环境里很醒目:“她说她献给远方的 朋友一首俄罗斯歌曲《灯光》。” “灯光?这屋里确实需要灯光。” “《灯光》讲的是一位俄罗斯少女期待战场上打击侵略者的心上人早日归来的 故事。” 我虽然听不懂唱的是什么,但那歌曲确实很美,带有淡淡的等待的哀伤。 “我学中文是想弄明白中国的诗歌。” “哦,”我点点头,“中国的诗歌文化源远流长。” “‘夜色的悠悠’是什么意思?” “夜色的悠悠?”我突然有点卡壳,想不起中国的哪首诗歌里有这诗句,一时 间也无法说清其明确的含义。 安导恰在此时结束了演唱,大家纷纷停止了舞步。我也顺势做了个请丹妮娅回 到座位的手势,避免了无法解释中国诗歌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