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从停靠在江边的海关船上走下来,发现俄方旅行社的一辆大型旅游客车已 在岸边等候。一位金发女孩举着一个牌子,上写道:“欢迎中国朋友!” 那女孩闪着褐色的大眼睛微笑着与我们寒暄道:“辛苦了。”她见到安导的小 女儿更显得异常兴奋,问:“你叫什么名字?” “叫……”小女孩谨慎地盯着对方,又回头望了望妈妈,“安琪。” “几岁了?” “五岁。”安琪小声说。似乎习惯于妈妈的管理,安琪突然面对一个长相与中 国人大相径庭的外国人,一时间显得有点紧张。 我在车的中部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刚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看到丹妮娅走过 来问我:“这儿有人吗?”她指着我旁边的座位。 “没有,就是给你留的。”丹妮娅莞尔一笑,我帮丹妮娅把行李放好。“你的 行李好轻。”我说。 “没带什么东西,只装了一些衣服。”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气息,让我感到心旷神怡。那种香气一点点飘过来,沁 人心脾,旅途的疲劳也一扫而光。 “各位朋友,你们好,我叫克谢尼娅。”刚才手举牌子的俄罗斯女孩介绍道, “‘克谢尼娅’在俄文中是好客的意思,我非常高兴能够接待来自中国的朋友。我 们现在正在穿过H 市市区,去郊外的H 大学。或许你第一次来到俄罗斯,比较新奇, 但考虑到大家旅途疲劳,我现在不想过多地讲解。这些天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会慢 慢地向各位介绍。” “啊,太美了!”多丽斯惊叹道。当时我们在火车站前的丁字路口停下,等待 绿灯放行。 我们看到的是一排带有明显的古典欧式风格的雄伟建筑,从火车站向远处延伸。 “的确很壮观。”我对丹妮娅说。 “H 市确实有些特色,这是一座移民城市。” “移民?”我有些不解。 “早期的远东地区很荒凉,居民很少。后来因为要修建中东铁路,上个世纪末 这里才逐渐发展起来。” “你说的‘夜色的悠悠’是一句诗吧?”我把脸转向正在看窗外风景的丹妮娅。 丹妮娅回过头来向我微笑着点点头,她的微笑有一种含蓄的妩媚:“你怎么猜 到的?” “‘夜色的悠悠’有些缥缈,在一般的行文中很难见到,但写诗则另当别论了。” 我想了想又说:“诗的语言本来就很难解释得太清楚。‘夜色的悠悠’可能是描写 夜的幽静,也可能是描写夜的迷人景象,但我更觉得它是在描写人的心情。”我看 了一眼丹妮娅,我在她的眼睛里突然发现了一种莫名的东西在游动。我不知哪来一 股勇气问:“那是一首什么诗呢?” 丹妮娅奇怪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把头转向窗外。我从兜里掏出MP3 ,准备听歌。 这时,丹妮娅转过身来,从小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翻到中间一页递给我。我看到 一首诗: 《守候》 第一次开门是你甜甜的歌喉 以及轻探的额头微露的衣袖 隔断距离的是紧牵的双手 缓缓离去的是你的回眸 第二次开门是柴扉的轻叩 以及渐渐苏醒的我的笑容 柔美的温度是怀中的拥有 恋恋不舍的是别离的难受 第三次开门是我漫长的启求 以及无奈的张望与心跳的节奏 深深呼吸的是夜色的悠悠 及你的余香在我手中的停留 司机是个剃了光头的年轻小伙子,从他加油门的方式能看出他的性情比较急躁。 他一路加着油门,我们这个体积庞大的车体轰鸣着在并不宽敞的公路上驰骋。一个 绿色的物体出现在公路上。孙导说那是一个停在路边的抛锚的军用卡车。司机提前 向左扭了下舵,我们的车驶向对方车道准备绕过卡车。这时,我们都看到对面驶来 一辆小轿车。司机加了一脚油门,我们这辆庞然大物加速向前奔去。这种加速度坚 定了它要超车的决心,也给对方一个明显的警告和提示。那辆轿车也没有减速,丝 毫没有受到我们这辆大车的影响,依然以原有的快速度向这边驶来。它的理直气壮 丝毫看不出弱者的犹豫。 双方有点较劲,这种对峙逐渐演化成了一场竞赛。显然,双方都在试图首先穿 过卡车旁边的狭小空间。 还是我们快了一步。我们的旅游车擦着卡车呼啸而过,司机轻轻向右转动方向 盘,我们的车开始回归自己的行车道。 但是,我们的车也仅仅快了一步。正当我们要欢呼胜利的时候,那轿车也拍马 赶到。我在车窗前看到小轿车擦着我们的车体向后蹿去。司机又使劲踩了一下油门, 却听到车的后部“咚”的一声,声音沉重又有些破裂。 司机停下车。我们从车窗向后望去,看到小轿车已经横在了道路的中央,车的 左侧后方瘪了进去,后保险杠飞出去一半,碎片满地淋漓,从车里钻出一个身穿军 装的女人。 “撞军车上了,真倒霉。”武大姐说。 那女军人很娇小的样子,却有一副大嗓门。她向光头小伙儿尖声喊叫,小伙子 也用手比画陈述着什么。 我们等待了很长时间,警车才慢悠悠地到达现场。随后,又有一辆军车从H 市 呼啸而来,军车上下来一群军人,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向那女军人走去并把她拥 在怀里。 俄罗斯交警很认真地履行职责。他们仔细地测量刹车距离及车辙的痕迹。一个 大块头交警在耐心地听两位当事司机的陈述。 半个小时过去了,交警的调查还在继续。我们都觉得交警有点装腔作势,情况 似乎很清楚,判决结果也似乎很明显。从各种情况看,结果都对我们不利。尤校长 提出让旅游公司换一辆车接我们先回去,得到郝主任的支持。郝主任让克谢尼娅与 旅游公司联系。克谢尼娅联系的结果令人失望——因为是周末,旅游公司找不到另 外一辆大客车的司机。 武大姐显得怒气冲冲,她实在无法接受旅游公司坐视不管的态度。孙导解释说, 俄罗斯人特别重视假期享受,司机休息的时候,你给多少钱也不会加班,我们只有 等待。大家纷纷下车,有的看热闹,有的在田野里欣赏大自然黄昏时有些落魄的风 光。 孙导向我们走来的时候,夜幕已渐渐降临。他说结果已经出来,三方各打一板。 旅游车、军用轿车及停靠在路边的卡车都有责任。我们对这个判决结果很感意外。 孙导还告诉我们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还需进一步等待,因为肇事双方司机 必须到医院接受体检,确定没事后方可离开。 公路上安静下来,为了安全,孙导让我们全部上车。我们显得很沮丧,不知还 要等到何时。 “真有趣,军车与咱们撞上了,又是咱们违章,竟然也有责任。”原升感叹道。 “俄罗斯交警确实秉公执法。”柳文学说。 暮色像一兜收紧的网慢慢地裹住我们。我们在车里望着窗外黑黑的世界,顿时 感到异常的孤单。 “现在也可以用‘夜色的悠悠’吧?”丹妮娅打破夜的寂静,轻声问我。 “当然可以,但是和你那首诗的情绪明显不同。” “‘夜色的悠悠’好像是在描写一种困境?” “就汉语本身的意思,倒没有困境的意思。只是放在诗歌里面,肯定要表达一 种情绪。我们今天遇到的是意外的事故,很难入诗。你那首诗则不然,它明显在表 现情侣间迫切等待的思念之情。” 在黑暗中我感到丹妮娅赞同地点点头,又鼓起勇气问:“是哪位诗人的佳作啊?” “不算是诗人吧。”随后,丹妮娅又恢复了沉默。 当晚,我们很晚才到达住地,由于大家都很疲惫,匆匆安顿好后各自早早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