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表陈思礼是一个典型的美男子,瘦高的个子,突起的眉弓,尖尖的下巴与独 特的鹰钩鼻子配在一起,很像香港的那个天王刘德华。很多时候我们都直呼其华仔, 时间一长耳顺了,别人不喊华仔他还不应声。但是老表虽然长得像天王,唱起歌来 却似老鹰叫,没有谁请他做广告赚出场费,只能每天提把瓦刀片进城砌墙。 这天中午下班。工友们吃完饭,三五一群地围在一起丢扑克。老表独自早早地 下楼将摩托车从木棚子里推出来,看样子要出去。 “华仔!恁大的太阳干啥子去?”工头从二楼阳台上探头问。老表赶紧把车支 好,咚咚地跑上楼来,敬上一支黄山:“王哥,我妈让给家里送一袋化肥,等着插 秧哩!” 工头接过烟架在耳朵上,斜吊了他一眼:“你们家怎么恁多事?利索点,两点 钟不见,你知道咋办!” “那当然。王哥放心,咱是啥人,说话能不算话?”老表拍了拍胸脯。 “啥人?”工头将目光从手里的牌上掉开,斜瞄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刘德华。” 周围的工友哄地笑了起来。老表跟着“嘿嘿”干笑了两声,转身跑下楼来。 老表确实不是给家里送化肥,他在外面又搞了个兼职——砸墙。现在城里对住 房都讲究精装,许多业主对自己花巨资购来的住房横挑鼻子竖挑眼,拆东补西。老 表有时候也挺纳闷儿,这些人是不是吃多了没事撑得慌?好好的墙说砸就砸,说拆 就拆。后来渐渐也想通了,人家叫砸就砸,有钱人的事想不通也甭想。 砸墙这活路不像砌墙,尚带那么一点点技术水准,而砸墙就是个粗糙辛苦的闷 力气活,有时候抡一中午铁锤,胳膊往往像要折了一样,瓦刀都拎不起来。所以那 帮工友们宁愿中午丢扑克睡大头觉,也不愿受这个苦。但老表对此付之一笑,老表 想没人干正好自己干,人这辈子只有享不了的福,哪有吃不了的苦?砸墙虽说苦, 但也是计量收费,搞得好中午两小时能挣四五十块,抵得上耍瓦刀的半日工钱。那 帮工友拈轻怕重,就是到了下辈子也注定发不了财! 老表前天揽了个活计,业主工期催得紧,要求尽快完成。上午还在架子上时, 就打电话问能不能今天完工,说装修单位等着要进场。老表说不行,按进度得两个 中午。业主问他现在能不能过来干?老表说不行,有活占手。业主问,在干啥?老 表回答说砌墙。那边啥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老表放下电话,想了想觉得自己其实挺可笑,一边砌墙,一边又在砸墙。突然 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句话:砸碎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这句话好像很老, 记不清谁说的了。但老表心里嘀咕:这人真是伟大,居然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老 表这些年没黑没白四处揽活也挣了些钱,家里盖起了三间两层、敞明大亮的小洋楼, 在当地也算有些颜面。只是婚姻问题阴错阳差地一直还挂着。年前媒人登门提说了 一个,两人总算基本对上了眼。商量着年内将婚事办了。 姑妈曾为老表的婚事伤透了脑筋,私下里几次对我抱怨说:“你哥太痴,要不 是那个女妖精挡道,现在绝不是这个样子。”姑妈信誓旦旦地冲我点头说,“一准 在军营里登大皮鞋咵咵地当官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