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表赶到业主家。业主正背手立在门口,见了他劈脸就问:“怎么说话不算话?” 老表讪讪地上前,小声解释说:“我也没想到,摩托车要被收……”说完赶忙 掏出一支烟来敬。业主瞥了一眼,横手挡了,自个从裤兜里掏出包中华弹出一支叼 在嘴上。老表眼尖,忙掏出打火机给点上。一边又探询地问:“俺摩托车的事?” 业主吸了口烟,烟雾罩住了脸,没有吭声。老表顿了顿,没敢再开口,低头收拾妥 铁锤、铁钎干开了。 老表干活从不惜力,手上的大铁锤抡得像古代武士手中的铜锤呼呼生风,水泥 墙面在他的铁锤面前纷纷溃退。业主在房里踱来踱去,对他的工作表现似乎还满意, 脸上已不似刚进门时黑不透风的样子了。业主有些忙,兜里的电话像一个蝈蝈叫个 不停,不得不常常掏出来唔唔一番。 老表于是又发了感慨,自己也是有手机的,但平时也就那么几个人给自己打, 不是爹妈,就是工头,还有为数不多的工友,打牌三缺一喊他凑个数。没逑意思, 寡淡得很,哪像人家。“小伙子!”业主这时喊。 老表停下手里的铁锤,扭头望着业主。业主扬了扬手机:“我有点事得出去一 下,你在这儿干,一会儿我回来验收。”说完,扭身出门。老表忙撵了两步问: “老板,那俺车的事?” 业主头也没回,撂下一句:“活收拾干净,一切好说!” “一切好说。”老表怔了怔,嘟囔了一句。这人世间的事情如果像砸墙一样抡 一锤是一锤该多好。但那显然是一厢情愿。小时候,爷爷曾告诉他,人世上一加一 不等于二。他不明白,觉得爷爷老糊涂了,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一加一怎么会不等 于二呢?后来,进入社会后,才渐渐地感受到还是老家伙英明。譬如现在,虽然业 主答应活收拾干净,一切好说,但这里面依然存在很多的变数。什么叫干净?什么 又叫好说?即使业主说话算数给取了车,那自己还好意思再要人家工钱吗?想到这 里,老表的心里不由一阵焦躁。臂膀上暗暗加了劲。“嗵!嗵!”墙面一点点向后 退缩,老表想用这种办法将脑子里的诸多问题打退。不管怎么样,先取回摩托再说! 老表暗下决心。“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是“两只蝴蝶”的旋律。老表一 激灵——那是他专门为对象设的手机铃声。当下扔下铁锤来接。“喂——”对象在 电话里向他打招呼。 老表应了一声,浑身立刻热血沸腾。“明天……有空吗?”对象吞吞吐吐。 “有!”老表激动地问,“啥事?” 对象有些羞涩:“明天俺们家插秧。你……” “我一定来!”老表赶紧接口说。在我们老家,婚前青年男女联络感情讲究个 四五八节,如果没有赶上节,男方就瞅机会上门来给女方家帮帮忙做做工。一来讨 得丈人家的欢心,二来也好私下里与未婚妻干个拉手亲口的活,增进感情。有些二 愣小伙子,自定下亲后便成了丈人家的常住户。老表虽不像那些人,但也跑得可以, 就差将户口直接迁过去了。上个月,他骑车送对象回家,半道上车子颠了一下,两 人一起滚到路旁的草窠里。老表的手就莫名其妙地搭在了对象的胸脯上。对象的身 体像块吸足了火焰的砖头温馨迷人。老表一时有些醉,虽然后来还是用尽全力抽回 了手,但指尖仍一股一股地向他传递那种美妙的感觉! “那……”对象欲言又止,“路上慢点!” “嗯!”老表幸福地连声应道。 放下电话,老表的心情突然变得好了很多,踏实了很多。他索性丢开衣服,亮 出一身腱子肉,高举起铁锤,一下一下夯实在墙面上。“嗵!”水泥溅起的碎屑扑 了他一脸,他全然不觉,完全像一台灌满了油的发动机,突突地向前开。墙面节节 败退,最后只留下半扇了。 老表抬手擦了擦汗,坐在地板上,从裤兜里抽出烟,凑到鼻子下狠劲嗅了嗅, 烟草的清香透过鼻腔涌进喉头,再萦绕进肺腑。他摸出火机,点了烟舒心地抽了几 口,感觉浑身通透多了,干劲一点点又回来了。 “汪汪”门口突然传来几声狗叫。老表回头一看,不禁吃惊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