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是一个月色撩人的深夜。月光透过窗棂漫进屋子,将床照得泛出梦幻般的白 光,也使屋里正在行着的房事有了异样氛围,浴着月光的蒋云氏就有了腾云驾雾的 曼妙感觉。 完事后,蒋兆祥躺在蒋云氏身旁,软绵绵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哎,晌午,孙婆 子来了。蒋云氏说。 她来干啥?我们家又没人说亲。蒋兆祥闭着眼问。 她来给你提亲。蒋云氏一手撑起身子看着他继续说,她说桃树沟的张老爷愿意 将女儿许给你。 你舍得把我让给别人?依旧闭着眼问。 蒋云氏爱恋地把蒋兆祥额前湿漉漉的一绺头发向后捋去,小声说,我舍不得。 伸手把蒋云氏揽进怀里,蒋兆祥附在她耳边说,有你,我不续弦。俩人拥抱在 一起,半天不说话。 哎,你身上怎样?要还是懒得动的话,就找个大夫来看看。蒋兆祥突然想起来 问。 不用,肯定是天热,没胃口吃饭,所以精神不济。蒋云氏已是似睡非睡的,软 着声音说。 俩人不再说话。夜晚的蒋家大院静得很,只有他俩一粗一细的呼吸声在屋里弥 漫,而夜色就在他们此起彼伏声中深沉起来。 太阳升上翠云山顶竹竿高了,蒋云氏才醒来,蒋兆祥早已离开,在大家都还在 熟睡中。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红木架子床上镂刻的瓜瓜蔓蔓间闪烁金色的光斑, 蒋云氏睁开眼睛,慵懒地看着。哎,你说,床架上为啥不刻些花鸟虫鱼的,却刻些 瓜瓜蔓蔓?一次缠绵后,蒋云氏不解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听我慢慢说给你听。做了我的女人,就要跟着多喝些墨水,嗯? 蒋兆祥捏捏蒋云氏小巧的鼻头,端出先生的架子说,架子床上雕刻瓜瓜蔓蔓,是有 典故的,应该是取材于《诗·大雅·绵》中的一句“绵绵瓜瓞”。你该读过吧?不 等蒋云氏开口,他接着说,这句诗比喻古代一个名为“周”的国家,国人由弱小而 强盛。“绵绵瓜瓞”中“瓞”是小瓜,“绵绵”,指由瓞成瓜又生瓞,绵延不绝。 在床架子上镂刻瓜蔓,它的寓意就是祈求家族人丁兴旺,世代延续……想起蒋兆祥 当时说话的得意劲儿,看着闪闪烁烁的光斑在瓜蔓间跳跃,蒋云氏抿嘴一笑。可她 依旧懒懒的,不想起身。最近一段日子,不知为何,整天懒懒的,浑身没劲儿,饭 也不想吃,早晨睡得醒不来,刚吃过晌午饭,眼睛就困得睁不开,许多事只好指望 下人们张罗着。 快到晌午饭时,蒋云氏强行打起精神,起来梳妆打扮。身边的丫环彩珠端一托 盘进来,老爷说少奶奶不舒服就不用过去吃了。彩珠边说边给蒋云氏盛饭。蒋云氏 舀了口鸡汤喝下去,胃里一阵恶心,翻江倒海一般,急忙放下调羹,不等走到痰盂 跟前,一摊秽物已脱口而出。少奶奶,你怎么了?彩珠吓得脸都变了色。蒋云氏愣 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说,我没事,可能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克化不了。你把这 里收拾一下,吃饭去。蒋云氏又叮嘱彩珠,不用给老爷说,也不要给别人说。 蒋云氏已经明白,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事在出嫁前,母亲都是悄悄告 诉了她的。可是,蒋云氏还是为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而感到不可思议和惶恐。于 是,她背着人开始了折腾,从高高的坎上往下跳,一次又一次,在夜晚的园子里, 绕着花丛跑圈,吞吃巴豆、蓖麻油。可是,她体内那块血团依然紧紧依附着她,无 论怎样都撼他不动。 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当她在园子里跑得身上像泼了水似的,无力地躺在草地 上时,蒋兆祥找到她,一把将她抱起来,凹陷的大眼睛冷峻地看着她,说,不要试 着拿掉他,别再折磨你、折磨我。可他是不该来的啊!蒋云氏哽咽着,脸上,泪水 和着汗水一起往下流。谁说他不该来?傻女子,他来了就是我们的,我会疼他的, 就像疼你一样。蒋兆祥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谁知蒋云氏的眼泪越抹越多, 越流越快,最后竟似滔滔而下的泪河。蒋兆祥边为她抹泪边深情地说,傻女子,都 快要当妈的人了,还哭天抹泪的。也好,现在哭够,往后不许再哭。我要让你天天 笑着过,做我幸福、快乐的小女人。说着,捧起蒋云氏的脸,认真地问,假如有一 天,你们娘儿俩一起哭,我是安抚你还是哄他?蒋云氏一愣,接着扑哧一笑,娇俏 的脸就像一朵带露的玫瑰了。 立秋已过多日,可暑热仍未退去,薄的绸衫已遮不住蒋云氏渐渐凸起的肚子。 她不再刻意掩饰。她会在早晨和太阳将要落山时,在院子里、园子里走动。有时也 会在彩珠陪伴下,漫步在竹筒河边,看西天那轮鲜红的落日,把博大的天宇点染得 壮丽无比,看翠云山脚灰瓦白墙的蒋家大院,在夕阳下泛出的凝重和橙色的温暖。 这样的时候,莫名的不安也会像一缕阴云偶尔从她明净的心的天空飘过,但不会影 响她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因为,这时候的蒋云氏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