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根柱和梅艺又装回了一船。船一靠码头立刻产生轰动效应, 像放飞一群鸟,转瞬之间传遍全岛,有来买的,有来分享欢乐的:“看鲅鱼去,两 三年没出大鲅鱼了,人家根柱两口子真行。” “贱咱也买条,汆着吃、包着吃都好……”人们说着笑着向码头走来。 董海听说后,认为这是和根柱俩口缓和关系的好机会。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 结,前面就是自己的不明智,造成矛盾激化,被他们告到县里。现在,海礁承包也 有自己的份了,更应稳住他们,安抚他们,使他们不再把事情搞大。于是,他开上 越野车,装上手机,放上几个保温箱,向码头驶去。 见越野车开过来,根柱和梅艺都知是董海来了,因为这是岛上唯一的现代交通 工具,别人没有,这也是他显摆富有和权贵的资本。 根柱和梅艺都装作没看见。他们在过秤,有要一条的,有要两条的,还有要三 条四条的,挂着鱼鳃,拎起,梅艺还需擎胳膊,否则,尾巴将接地。 “哎呀兄弟,发财了哟?”董海走过来。 根柱没抬头。 “弟妹是怕董哥要,还是怕董哥不给钱?怎么吓得不敢吱声?”董海笑呵呵说。 梅艺也不想理他,见他没话找话,只好不冷不热地说:“啥都不怕,随你便。” 这使董海为之佩服:这女人城府真深,表面上听是大方,背后却含携利刃,厉 害!但今天是来缓和关系的,不是来争强斗气加剧仇恨的,于是说:“别害怕,哥 跟你们开玩笑,给我秤二十条。” 二十条,一百六十八斤,五元一斤,八百四十元。董海付了钱,装了四保温箱, 抬到车上,然后过来说:“根柱,要不要帮你联系联系销路?” 虽然董海把礁区包给了牛金,虽然牛金拔了他的地龙网,但毕竟不是董海拔的, 再加之人家是为你着想,别不识好歹。于是根柱便说:“联系吧,粮站那儿还有一 船呢。”“是吗?赶紧联系!”董海掏出手机拨了号:“喂,你是……” 一会儿过来说:“章鱼岛的外贸冷藏都要了,让给他们送过去,我说没空儿, 你们自己过来装吧,还好,挺给面子,船已向这儿出发了。厂长是我表弟。” 根柱挺高兴。由高兴而产生出了感激,想想刚才对人家怠答不理的,感到挺歉 意,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掏出烟,颠出一支给董海,自己也含上一支。 董海掏出打火机,先给根柱点上自己才点。一口烟吸进肚吐出来,两人开始了 对话:“多亏了你,要不,这一万多斤鱼几时能卖完?” “咱哥俩谁跟谁?不要说这客气话。有件事我觉得挺对不住你的,牛金拔了你 的地龙网,把我气的!让我好个骂,我说,谁给你的权利?在你没投参苗前任何人 都有权在那儿下网,钓钩。你以后到那儿该下网下网!该钓钩钓钩!” 根柱听了心里暖融融的,想:以前总认为董海跟牛金穿一条裤子,没想到他还 是个有正义感的人。 “我看你今年挺好,到年底买钢壳差不离了吧?” “不行,差大了。” “小船挣小钱,大船挣大钱,没有大投入就没有大回报,放心大胆地买吧,差 多少找我!” 这后一句让根柱很感动,握住董海的手:“谢谢,谢谢大哥!”如果说,前面 根柱对董海还存有一丝芥蒂的话,到现在全都烟消云散了。 晚上,夫妻俩捏了六万多块钱回家。进门,根柱乐呵呵地说:“今天多亏董海, 闹了半天他还是个好人。” 梅艺没吱声,没像根柱那样喜形于色,甚至还有点不高兴。她对董海的友好心 里明镜似的:一定是自己的反映有了效应,他在搞缓兵之计,想麻痹我们,不行! 连门儿也没有。你董海欺负的不光是我一家,是火蟹岛全体村民;你董海掠夺的不 是一个钱两个钱,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最近她从哥哥那里了解到青岛的海礁地 卖到两万块钱一亩)。她决定明天再进趟县城,找王主任问问海礁案件的处理情况, 如真像根柱说的那样,有人庇护敷衍,不了了之,她要将有关人员起诉到法院!不 把海礁夺回来决不罢休! 梅艺心事重得晚饭都没吃。 董海回到家对今天的成功表演很满意。这一通融,一定能起到化解和瓦解的作 用。明天再出去走走上层,环岛海礁包定了。他也听说海参养殖前途无量,是一棵 巨大的摇钱树,环岛海礁增大值已成定局。他高兴地拎了两条鲅鱼来到牛金家,向 他俩演显摆了下午的戏,自然博得他俩的赞成和佩服。牛金借口上山看巡逻艇回没 回来,走了。牛金刚出门,徐小姐就娇嗔地点着董海的鼻子:“你鬼心眼真多。” 董海一把将其揽进怀里,也点着她的鼻子:“还不是为你这小宝贝。”朝她白嫩的 脖颈狂吻,没吻几下便抱上床。董海兴致很高,上去不想下来,但徐小姐顾念牛金 在外面转悠,不让他时间过长,所以没有尽兴。 第二天董海便将车开上了渡轮。当他把车停好,把着楼梯扶手上到客舱的时候, 意外地发现了坐在前排条椅上的梅艺。这使他心“咚”地一震:她放着日进斗金的 鲅鱼不打,这是要往哪儿去?直觉告诉他,有很大可能是到县里追究海礁的事。这 娘们儿真是棘手,难以摆平。他气得咬牙。为了不让梅艺发现自己,又转身下到底 舱,坐进了驾驶室里,思虑这次进乡活动的重要性,怎么去办…… 其实,梅艺早就看到了董海的车开上轮渡,并且知道他这是为海礁的事出去送 礼。心里思忖到了县里把这情况向王主任一并反映,拔掉他的保护伞、关系网,还 政务一片阳光。 一个多钟头船驶到了章鱼岛码头,董海开车先给于乡长家送去三箱鲅鱼,又拉 上于乡长来到了醉仙居。这是集吃、洗、玩于一体的大型娱乐场所。董海先包下两 处套房,选了两名小姐一房间一个等候。他将于乡长请到了雅间,海参、鲍鱼、大 蟹子、大对虾等名贵海鲜要了一桌子,兄弟俩一人一瓶好酒。“亲兄弟,明算账, 谁也不帮谁,喝光完成任务。”他说。 喝到半瓶的时候,董海说:“承包海礁的事我已按大哥吩咐,让承包人续加了 十万包金,钱已到账。兄弟初出茅庐,没啥经验,各方面还需大哥多帮助,多提携。” 这是在上蒙下骗,其实他压根就没拿出来一分钱,所说的“入股、续加”,都是嘴 上钞票,都是上坟烧树叶子糊弄鬼。于乡长听了董海的话心里却很受用:“这你放 心,有我在,保你吃不了亏。你记住了,以后千万和人民群众搞好关系,朋友一千 个不多,仇人一个就不少,这一次就是一个女村民到县上反映你的问题知道不?” 董海说:“知道。我今天又碰到她,很大的可能又是去县上告海礁的事。大哥你多 多关照。”于乡长说:“这没关系,县官不如现管,他们还得经咱哥们儿处理。我 会给你挡过去的。以后处事一定要稳,不要太张扬,太过分,那样弄不好会使自己 栽跟头!知道不?” “大哥说的是,提醒得好。谢谢大哥。” “谢字就不要提了,咱哥儿俩谁跟谁?我还提醒你一个问题,女人的问题今后 要注意。现在反腐反得厉害,这也是考察一个干部道德素质的一个重要方面。” 董海无声地点头,心里思量房间那两个小姐是否已就位。 两瓶好酒见底了,于乡长已喝到了八九成儿。董海说:“最后来个哥儿俩好, 咱俩喝一瓶。” “兄弟,不能再、再喝了,再、再喝就撑、撑不住身子丢——人了!天下没、 没不散的宴——席,咱哥俩——撤!送我回、回去上、上班!” “休息会儿醒醒酒再回去,房间我已经开好了。” 于乡长点着头:“好,好,下、下午还、还有个会……” 董海把于乡长扶进了房间,自己也进了包房,斜躺到席梦思床上,倚着鸳鸯枕, 侧耳聆听隔壁的动静。他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于乡长说的反腐和考察干部素 质的警戒与自己的送美人举动针锋相对,于乡长能否接受?会不会翻脸? “董先生,咱们上床行鱼水之欢吧!”小姐娇嗲地过来给他脱衣服。董海伸出 一只手挡住:“稍等。” “董海!操你娘搞些什么景?把我送回去!董海……”隔壁传来于乡长的叫骂 声。董海紧忙开门出去,见小姐从于乡长房间出来,捂着脸,嘤嘤地哭着走了。 董海推门进去:“于乡长你……” “去你娘!腐败分子!拉我下水……” “于乡长,我、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送,我自己走!你算什么东西?奸淫妇女,欺骗百姓,色权交易,拉 我干部!我——思想坚定!我——要召开村民大会撤你的职——取缔你的非法合同 ……”于乡长骂咧咧走下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翻脸了!董海懊悔地摇头,忽然一阵恶心,一股强大 的逆流从心底泛起,冲出喉腔,喷射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