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天上午,唐尧忽然接到彭雪松电话,让他陪同再次勘察刘万川被杀现场。唐 尧欣然领命,当他兴冲冲走下楼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同事们异样的目光。 大门口彭雪松的车等在那里,车上只有龙东山坐在后排,唐尧有一种受宠若惊 的感觉,太明显了,这是领导看重他。 一路无话,十五分钟后,他们到了现场,两个民警已经等在那里,他们向彭雪 松敬礼问候,就打开门守在外面。 屋里已经收拾得一切如常,只有地面上用红色的粉笔画出了老人被杀俯卧的图 形。彭雪松环视了一下房间,对龙东山说道:“你检查这间客厅,我和唐尧检查卧 室。”说完,他带着唐尧向后面卧室走去。 推开卧室的门,可以看见靠东墙安放着一张木床,床的南面是窗户,窗与床之 间有一米多的空间,那里摆着一张小学生用的那种单人的书桌,桌上除了一盏污渍 斑斑的台灯别无他物。西墙边安放着一个很大的长方形鱼缸,各色的金鱼游弋其间, 怡然自得。鱼缸的北侧,北墙和西墙形成的角落里放置了很多渔具。彭雪松戴好手 套走过去简单地翻看了一下就停下来,他感觉这里不会有什么发现。 当他回过身看见唐尧仍站在床前一动不动时,说道:“还站着干什么,检查呀!” 唐尧应了一声但没动,他的眼睛仍紧紧盯着东墙。彭雪松走过来顺着唐尧的目光看 去,东墙上有一幅宋代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这幅画也立刻引起了彭雪松的注 意。那幅画大约有三米长,但只有三十公分左右宽,呈窄窄的一条,几乎横贯了整 个东墙。画卷呈土黄色,像牛皮纸一样,画面纹路清晰,远近景物,栩栩如生。看 上去画已经很有历史了,但一看便知不是什么珍品。 唐尧专注地看着画,嘴里喃喃地自语道:“感觉不大对劲儿,哪儿不对呢?” 彭雪松端详了良久说道:“位置,挂画的位置不对!”唐尧立刻醒悟,说道: “对对!是位置不对,挂得过低了。还有,这画的挂法也不对,好像画不是想长期 固定在这里,而是准备随时拿下来似的。”画的两头有画轴,由于画身过长,在画 正中间上下各有两个点用红色绒线与墙体固定。 彭雪松到床两头,分别看了画轴上固定的线绳,很显然,北侧的绳头很久未曾 解开过,而南面的肯定常常被解开。彭雪松让唐尧把床搬开。唐尧搬起床向外拉。 彭雪松解开南侧的画卷绳头儿卷画。 搬开床,床下的一个纸箱子立刻吸引了唐尧。他打开箱子,见里面还有一个不 大的上了锁的木箱。唐尧不觉一愣,心想里面装的什么呀?这么一层层的。他拿出 上次勘察现场找到的老人的一串钥匙,试了三把才打开箱子。里面有一条丝巾,一 条棉质毛巾,一把不大的钥匙,还有两个很小的玻璃瓶,唐尧拧开闻了闻,一瓶是 机油,一瓶应该是植物油。唐尧正疑惑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他听见彭雪松叫他。 彭雪松已经把画卷到了中间,他把卷起来的画固定在中间两个固定画的钉子上。 彭雪松说:“我看了刚才解开的绳结,不说是经常解开,也不是那种很久都没 解开过的绳结。而那边的肯定很久没动过。”唐尧想了想说:“这说明画的南头经 常解开放下来,而不是整个画经常取下来。”接着唐尧一惊,“是画面底下有什么 东西需要经常看!”彭雪松微笑着点点头。两人再把床搬开一些,半弯着腰,仔细 检查画面底下的墙面。 很快他们发现,墙面上有一个约1.5 米长、15公分宽的长方形印记,像是有人 特意在墙上画了这样一个四边形。在四边形的最北头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突起引起了 彭雪松的注意,他用手抠了一下,一小块水泥应声而落,秘密显露了。唐尧喊道: “钥匙孔!”两人兴奋地对看了一眼,彭雪松说:“看来这是个暗格,里面一定装 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但钥匙在哪儿呢?” “我知道在哪儿!”唐尧说着走到刚刚打开的木箱旁,伸手拿起里面的钥匙说, “肯定是这把钥匙。”彭雪松拿过钥匙插入钥匙孔向右一拧顺势一拽,只听“咔嚓” 一声响,墙面上一个暗门打开了。唐尧一阵欢呼,里面是一个一米五左右长、十几 公分宽、不足十公分厚的方形红木盒子。 外间,龙东山听见里面唐尧的欢叫声就知道有新发现了。他走进来,看见彭雪 松正从墙里取出一个红色的木盒子,他问道:“什么东西?” “还不知道,”彭雪松一边回答,一边打开木盒子,“很轻,不像有东西的样 子。”果然,盒子里空空如也。唐尧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床上,说道:“白忙活了!” “不白忙!”彭雪松微笑着说道,“起码知道作案的动机了。这里面的东西一 定很珍贵,凶手杀死老人肯定是因为它。” 龙东山点头同意,但会是什么东西呢?这件物品应该是长条形的,不会很重, 不然这样的盒子承载不了,应该很珍贵因此才这么精心收藏。 唐尧低头思索的时候,彭雪松开始检查这只木盒子。盒子里明显有三个支撑点, 从支撑点的大小看,上面的物件最宽也不过四五公分。彭雪松把盒子递给龙东山和 唐尧看,他凝眉说道:“这么窄长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龙东山看了看说道:“会不会是刀剑、长笛之类的东西?”唐尧忽然想到床下 发现的箱子,他拿过来指给彭雪松看,他说:“我觉得是刀剑之类的东西,您看这 丝巾、毛巾,还有油,能做什么用呢?毛巾和丝巾应该是擦刀剑用的,油是为了防 锈的。”彭雪松一拍唐尧说道:“分析得对,一定是刀剑之类的东西!需要时常擦 拭、防锈。” 龙东山说道:“看来可能是一起文物引起的杀人案。” 两天后,死者刘万川的儿子刘四平从上海赶回江城。处理完老人后事,他来到 公安局,彭雪松、龙东山、王明、唐尧接待了他。刘四平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知 识分子,他在上海的一所大学任教。简单介绍了案情后,刘四平开始讲述老人的经 历。 “我父亲是老八路,抗战后随部队出关,参加了解放战争,一直在四野的部队, 后来还参加了抗美援朝,但因身体原因1952年就回国了。1958年他以副营级身份转 业到北大荒参加边疆开发建设。我父亲是个老实人,平时不爱说话,但遇到说话投 机的人,他也会滔滔不绝。当兵时,按他的表现和战功早就该提拔了,但他不愿当 官,所以后来很多不如他的人都比他的职位高。他说过,抗战时他的一个通信员解 放的时候都是师参谋长了,而他转业时还是营职,他也不在乎。”说到这里,刘四 平激动起来,他流着泪说道,“‘文革’期间,我母亲去世,但我父亲一直不找, 他说有后妈就有后爹,不能让我受后妈的气,所以一直是他一个人带着我生活。‘ 文革’后期,我被保送上了大学,毕业分配到上海,就一直在上海定居。我几次要 把他接过去和我们一起生活,但他就是不同意,他说不适应那里的气候。说实在的 也是我不敢强迫他,我对父亲一直心存敬畏。”刘四平泪流满面,他说不下去了, 这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和一个孝顺的儿子。 彭雪松把面巾纸递给他,轻声安慰了几句,他说:“刘教授,你别难过,我们 一定全力破案,还你一个公道。”刘四平不住地说着谢谢。彭雪松问:“你父亲是 不是有一把刀剑之类的古物?能说说这方面的情况吗?” 刘四平明显一惊,他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彭雪松从办公桌下拿出那个盒 子,说道:“我们在你父亲的卧室找到了这个。我们分析这应该是装刀剑之类东西 用的。” 刘四平点点头说道:“我来也正是想跟你们说这个事。是刀,武士刀。”他开 始讲起武士刀的来历,“抗战时,我父亲在胶东军分区某部,大约是1943年的时候, 我父亲是一个独立团的连长。在一次战斗中,他们连负责阻击,阻击了一天,连队 能打仗的就剩下十五人。任务完成后,他们在撤退途中遇到了十一个逃跑的日本兵。 本来他们可以不管的,但我父亲下令打,结果虽然消灭了这十一个日本兵,自己也 只剩下了五个人。就是在这次遭遇战中,我父亲缴获了一把武士刀,那是一个中佐 的佩刀。战后军分区为了表彰我父亲就把这把刀奖励给他。我父亲一直非常珍爱这 把刀,倒不是因为刀的价值,而是因为那次战斗。他很少拿出来给别人看,因此, 江城除了他的几个已故的战友没人知道他有刀。‘文革’时,有人要我父亲交出刀, 为这红卫兵还抄了我家,但他们没找到。那时我也不知刀藏在何处。1992年,我回 家探亲,在我要走的晚上,父亲取出刀,那是我二十年间第一次看见那样东西。那 天晚上,他教我如何保养刀,并嘱咐我一定保存好,他要把刀传给我,让我带走。 我同意了,主要是我觉得刀肯定价值不菲,我想把刀带到上海找人鉴定一下,鉴定 后再把刀送回来。” “我回到上海找专家鉴定,结果出乎意料!这把刀居然有四百多年的历史!按 我们的朝代计算应该是明朝嘉靖年间就有了,在刀鞘上有‘斩倭’两个汉字,还有 ‘织田总介’几个日本字。联想到当年被我父亲他们击毙的那个织田中佐,专家分 析说这可能是明代日本倭寇的武士刀,是日本织田家族的佩刀,曾被抗倭将领缴获, 但后来又回到了织田家族手中,一直流传至今。专家根据刀的保存情况和历史年代 分析说这把刀可谓无价之宝,并且很可能是雌雄两把。当时是1992年,如果那时候 把刀出售,他们预计可以卖到二百万。”屋里几个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刘四平接 着说:“知道了刀的价值后,我犹豫了好长时间,是不是再把刀送回来,想到我父 亲那样珍惜这把刀,而且珍藏得又那么好,我最终决定还是把刀送回来。但交给父 亲时,我并没告诉他刀的价值,因为我知道,就是他不知道刀的价值也会极为小心 地珍藏它,绝不会轻易示人,因为这把刀能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历史和那些死去的战 友。可是……可是怎么就……”刘四平又落泪了。 彭雪松问道:“你觉得你父亲肯定不会把刀的事情告诉别人吗?还有没有人知 道他有这把刀?” 刘四平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现在肯定没人知道了。当初知道我父亲有这 把刀的人都是他的战友,在江城就三个人,‘文革’时被批斗死了一个,另外两人 当年红卫兵揪斗他们时,他们都没说出刀的事,何况现在两人都去世了。如果说我 父亲主动把刀的事情告诉别人我想也不可能,你想,二十年时间,他连我都没告诉, 怎么会告诉别人呢?而且那次鉴定之后我虽没说刀的价值,但我却一再叮嘱他不要 让别人知道有刀。所以,我想他不会告诉别人的。” 彭雪松开始沉思起来,龙东山、王明和唐尧分别问了刘四平一些问题,但得到 的回答都没什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