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多思屯被装进棺材后,从棺材底部伸延出来的三条绳子,将他的脚、腰和胸捆 得牢牢的。而棺材底部有一个洞,大概是留给他出气的。 棺材盖子刚被盖上,多思屯就感到有种强烈的晕眩袭上脑际。他知道麻醉药效 已经猛力地发作了。他咬紧牙根,把经脉运行减至最慢,然后迅速引发身体的内气, 让内气往麻药进入的方向逼去,以把这种特强的麻醉药中和,甚至迫出体外。多思 屯从六岁起便可以用意志控制心脏的跳动和速度,进入假死状态。现在若非这麻药 药性如此猛烈,他是可以不用任何意志,便可自然排斥药性效力的。 多思屯凝神运动内气,抗拒着麻药,也不知过了多久,晕眩感逐渐退减了,代 之而来的是一种疲弱无力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已成功地控制了麻药的作用,同时也 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他缓缓睁开眼睛,试着活动身体,发觉右手还是有点活动不灵, 他明白这是药性还未褪尽的缘故。 尽管药性还没有褪尽,会影响他逃走的行动,可是他已没有等待的时间了。他 刚想动作,忽听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断定来的大约有二 十多人。多思屯暗骂一声,装作昏迷过去。 脚步声在棺材外面停住了。接着,棺材盖子被掀开了一条缝,两道凌厉的目光 从那条缝里斜视过来,在多思屯身上停留了半盅茶的工夫才移开。然后,棺盖被重 新盖上,接着,传来一个沙哑低沉、毫无感情的声音:“抬到车上,拉走!” 棺材被人抬上马车,开始了运送旅程。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山道上行进着。多思屯有种熟悉的感觉,这辆马车应该是早 先的马车。到底要把他拉去哪里,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逃走机会了, 否则插翅难飞。 多思屯仔细倾听棺材外的动静,呼吸声显示,除了赶车的以外,这辆车上再没 有别的贼人。贼人大概是以为被强力麻醉的多思屯已经成为死老虎,构不成任何威 胁了吧!多思屯不由心头一喜。 他借着路面震动的掩饰,将右手从绳子的捆绑中挣脱出来,然后缓缓扭动身子, 让右手朝脚的方向伸过去,终于从靴底摸到了那枚蝶型钢镖。多思屯用钢镖割断了 绑在身上的绳子,轻轻顶起棺盖,让双眼透过缝隙向外仔细打量。他发现,马车正 行驶在一条荒僻的山道上,路两旁是茂密的林木,而在押解他的这辆马车后面还紧 跟着一辆马车,后面那辆马车坐着四名持大刀的贼人。凭武功而论,这四个贼人对 多思屯构不成很大的威胁,但多思屯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 在寻找着时机。 黄昏时分,马车还在大山中行驶,天色却已渐渐昏暗下来,这是多思屯逃跑的 有利时机!这时,马车来到一个弯道口,多思屯瞅准时机,立即托起棺盖,从棺材 里爬出来,然后趁势跃出马车,一个筋斗滚入路旁的树林。这时后面的马车才转入 弯路口,没能看到刚才多思屯从马车上跳进树林的情景。 多思屯自然还不知道在他离船以后,船上发生的“毫木西”悉数被劫的事。但 他明白,《勐巴娜西春景图》被强人劫走,朝贡的队伍是没法再往前走了。所以, 逃离了樊笼的多思屯决定先到埠头,安排自己的亲兵、马锅头就地驻扎下来,小心 保护好“毫木西”,等自己会同官府到杨柳村找到那伙强人,夺回《勐巴娜西春景 图》后,再启程赴京师。 多思屯在暮色笼罩的森林里,借着树枝的长势,迅速辨清了津渡的方向。经过 两天的奔走,第三天的上午,终于来到了横江边。 过了横江就是津渡镇了。多思屯站在江边招呼着渡船。 不一会儿,一只渡船从江那边“吱呀”、“吱呀”地摇过来,多思屯立即跳了 上去。 时值横江水涨,混浊浑黄的水流卷着漩涡向下游奔泻而去,让人看了头晕目眩。 三个艄公把渡船撑离了岸,到了河心竟然立下船篙,任那渡船在湍急的水流里打旋, 就是不走了。多思屯心里一惊,仔细打量那三名艄公,虽然一个个面带菜色,但却 都是凶眉怒目。他估量这几个人绝非善良之辈,一定是地方上的混混儿,看来他们 是想仗着人多,趁着涨水勒索过往行人。他心里说一声:“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 牙!” “船家,咋个不走了?”多思屯带着笑问。 “先交船钱后渡客,这是我们的规矩。” “这个自然,不知费用多少?” 一个汉子乜斜他一眼,扬起一个巴掌:“这个数!” “五分银子吗?” “去你娘的五分银子!五十两。拿来!”那汉子眼睛一横,把一个大巴掌伸到 了多思屯面前。 多思屯还是不动声色:“船家,你这渡船价咋个这样高?” “哈哈,嫌船价高?你游过去吧!” 多思屯微微冷笑一声:“你们这不是打劫吗?” “今年一场洪涝让老子颗粒无收,官家还要加田赋,存心不让老子们活下去, 不打劫,老子家八十岁的老父亲哪个来养?妻儿子女咋个活法?” “我要是不给你呢?” “在这江面上就由不得你了!”那三个船工一边说着,一边操起包着亮闪闪铁 茅钩的船篙,向多思屯逼了过来。 多思屯虽然两天水米未进,但他仍毫无惧色地挺立船头,双目炯炯地盯着那几 个步步紧逼的艄公。其中一个袒露出多毛胸膛的家伙眼露凶光,挺起带水的船篙朝 多思屯戳来,多思屯身子微微一偏,待船篙戳到胸前时,才伸手顺势一带,那艄公 站立不稳,一个狗啃屎朝前直扑,跌倒在多思屯脚下。多思屯喝一声:“去吧!” 飞起一脚,把那家伙踢进了江中。 另外两个艄公见多思屯身手不凡,两根船篙分上下两路同时向他戳来,心想这 样他就不好抓哪一根了。多思屯见他们来势凶猛,用脚一抵船头,一个“旱地拔葱” 凌空跃起,从他们头顶飞过,跃上了船尾的舵舱顶。两个艄公还未醒悟过来,多思 屯已从舱顶一跃而下,在空中伸手夺过一支船篙,只见白光一闪,一篙扫在船舷边 那个家伙的左臂上。那家伙“哎哟”一声,向后一倒,从船舷滚进水中。另一个见 势不好,忙横篙来扫多思屯。多思屯听见脑后“呼、呼”的风声,早已腾身跃起。 他躲过船篙,然后一个箭步蹿到那家伙身边。那家伙见多思屯扑过来,吓得魂飞魄 散,手中的船篙也掉到水里去了。他退着往后溜,想寻机跳水逃走。多思屯哪里容 他跑,飞起一脚把他踢倒在船板上,然后上前一步踩住他,稍一用劲,就有如千斤 重闸压下来。那艄公连连高呼:“哎哟,哎哟,老爷饶命,我的肋骨断了!” 多思屯问道:“你可还敢起心不良,残害路人?” “不敢了,不敢了!” “下次再见到你在这里敲诈勒索,我就把你的头砍了!” “不敢,再也不敢了!” 多思屯把脚一松,命令道:“你把那两个家伙叫上来!” 那艄公千恩万谢,挣扎着爬起来,按着胸口对着江里喊那两个人的名字。有一 个攀着船舷爬了上来,另一个受了伤的家伙掉在水里挣扎不得,早已被激流冲走了。 多思屯站在船头,训斥着两个蟊贼:“你们听着,好好地渡我到下一个埠头, 饶你们不死。船钱,到时候我也会加倍给你们。要敢在路上再给我耍花招,就和你 们新账旧账一起算。”那两个蟊贼浑身抖个不停,连连点头哈腰地答应:“是,是!” 说罢,重新操起船篙,用力拨正船头向下游撑去。 虽然这横江水流浑浊,恶浪排空,水声喧腾,峰鸣谷应,令人毛骨悚然,但两 个艄公也不敢耍花招,只一门心思使出看家本领,把渡船驾得稳稳的,生怕稍有闪 失,惹多思屯不高兴,给自己带来性命之忧。 船轻流急,顺水顺风,不消一日,多思屯就已瞥见了远处岸边一字排开的五艘 木船,特别是当他看到为首一条船上迎风招展的“贡”字旗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 落了下去。他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声:“谢天谢地!谢谢佛爷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