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连几天,小猫也没腾出时间与婆婆见面,她在跟进“十一·二”血案。苏醒 一直在医院治疗,她想去采访,打电话给蒋涛,蒋涛没接电话,只回复两个斩钉截 铁的短信:不行!不行?小猫的字典里没有不行两个字。凡事只要找对办法,就没 有不行的! 小猫径自打车去苏醒住的二院。她打听到苏醒的病房,病房前竟然没有刑警把 守,她推门就想进去,身后却有人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将她拖走。 “这么不听话呢,跟你说过不行你还来?”蒋涛板着棺材脸。 “你说不行是你的职责,我来是执行我的任务。”小猫揉着被拽疼的手腕。 蒋涛看着小猫的脸,心似乎软下来:“行了,我告诉你——他是吃药自杀。” “吃药自杀?那还自什么首?什么时间吃的药?吃的什么药?算准时间在审讯 室发作还是没算准时间?他是医生,用药内行……”小猫的脑袋里电闪雷鸣,冒出 一大串问题。 “也就是你,换个人我早把他踢跑了。”蒋涛冷哼了一声,“说吧,还有啥, 我替你去问。他刚自杀,情绪不稳定,你去会刺激他。” 蒋涛前脚进病房,小猫提着相机蹑手蹑脚跟了进去。她守在门口,在蒋涛背对 着门口时,她用相机拍摄到病房里的苏醒。随后,她又去了拐角的楼梯,弓着腰从 楼梯上到外面的天台。在天台上能从高处俯瞰苏醒病房里的全貌。一整天她不吃不 喝架着摄像机像只猫一样蹲在天台上,注视着对面病房里神情落寞的苏醒。 公众有知情权,她这个记者有责任把真实情况告诉读者。晚上回到家,小猫把 徐良生包的酸菜馅饺子一口气吞了三十个。徐良生心疼地问她到哪疯去了,都没混 上饭?小猫说我去流浪了。 隔天,小猫马不停蹄地去苏醒工作的医院采访,但院方上下封口,连去两天都 是如此。小猫不信这个邪,第三天又去了医院,她要把苏醒这个杀人嫌疑犯最真实 的东西呈现给读者,继而剖析他为何走上杀妻之路,以警示世人,达到新闻报道的 最终目的。 这次去医院,小猫隐藏了记者身份。她在楼梯口套问收垃圾的大姐,说自己是 苏醒的远房亲戚,生病想让苏医生安排检查,但没找到他。大姐戴着特大号口罩, 露出的两只眼睛亮了好几个星:“这么大新闻你都不知道?苏医生杀了他老婆。哎 呀妈呀,苏医生那人,在院里找不出第二个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老婆 挺刁的,苏医生的脸总被他老婆挠破,可怜他十二岁的儿子,那么点儿就成了孤儿 ……” 苏醒和姚玉环究竟谁更老实可欺,这问题小猫不担心。她担心成了孤儿的十二 岁孩子。当年她也是在十二岁没了爸妈。为什么夫妻之间非要生个孩子?是喜欢孩 子还是恩爱时不小心的产物? 小猫永远不会从自己身体里制造个孩子出来。这想法她没跟徐良生说过,这是 她自己的事,跟徐良生无关。 一张做过切眉手术的脸突兀地出现在楼梯拐角,眉毛惊讶地飞向鬓角。 小猫见到那张脸,心里像漩涡里的船,晃个不停。这女人就是徐良生的五姨, 她的五姨婆。 “那谁吧?我是良生的五姨,你和良生喜宴那天我有事提前走了。你来这儿检 查身体?”五姨婆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小猫。 小猫曾经怀过孕,堕胎的医院就是苏醒工作的三院,而给她做堕胎手术的就是 五姨婆。结婚宴席上,小猫看到给她堕胎的医生也来喝喜酒,还是徐良生姨姥家的 五姨,吓出一身冷汗。五姨婆那天有事,没等到小猫过去敬酒就先走了。她没认出 小猫曾经在她的手术台上堕过胎吧? 小猫说来采访,敷衍两句就想走。五姨婆意味深长地看着小猫。小猫如芒刺在 背,走到拐弯处时,身后的五姨婆忽然说:“我上周见过你婆婆,我们老姐俩聊了 半天,还说起你了,你婆婆说你孝顺呢!” 小猫惴惴不安,她可没做过什么孝顺的事,五姨婆是没话找话。她是不是早就 认出了小猫,是不是去跟婆婆说了小猫堕胎的事?所以婆婆前两天才突然拿着钥匙 去开她的房门?不会是替徐良生突袭检查吧?小猫把自己的事先搁在心窝里揣着。 她又去姚玉环的学校采访,也遭遇封口。但她在学生口中知道了一些姚玉环的事, 姚玉环爱美,曾经很凶地体罚过学生。 备足了一周稿件,小猫长舒一口气。去了一家厨具商店,买了一整套的菜刀, 准备送给婆婆。此次去婆家,不仅是想要钥匙,她还想打探一下婆婆的口风,是否 五姨婆什么都跟她说了。 婆婆看到小猫送的刀具,乐得眉开眼笑。小猫还提了一扇排骨上去,老太太立 刻操起菜刀剁排骨。趁着老太太高兴,她试探地问起五姨婆。老太太却嗯嗯啊啊, 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最近来事儿了吗?”老太太忽然扭头,满脸期待地问小猫。 小猫半晌才明白是问她来没来月经。“来了。”她说。 “哦,”老太太的菜刀咣当剁在排骨上,脸上刚才还艳阳高照,瞬间阴云密布, “都一个多月了,咋没动静?要不去医院检查检查。你五姨婆那个医院听说进了新 仪器,哪天你有空我陪你去。” 婆婆后来还说了什么,小猫都没听清,她耳朵里嗡嗡直响。看来五姨婆什么都 跟婆婆说了,她认出了小猫是堕胎女,婆婆只是策略地试探她能不能给她生孙子。 小猫那晚忘记跟婆婆提钥匙的事了。她忐忑不安地等着徐良生质问她,跟她摊牌。 那两天徐良生出差去进一批钢架,回来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依然进屋就洗涮一番, 饭后在床上缠着小猫要了又要。只是小猫在高潮时用牙齿丝丝入扣地咬着徐良生三 个字的时候,徐良生忽然亢奋地叫着:“大声,再大声点,我听不见……” 他是不是知道了小猫婚前有过男友,所以要小猫叫得大声点呢,怕小猫心里还 想着前男友? “老婆你最近瘦了,明儿个我去买些好吃的给你补补。”徐良生搂着小猫的身 体,一块骨骼一块骨骼地抚摸着,忽然怪笑着说,“是不是有了,最近想吃什么, 酸的还是辣的?” 小猫脑子轰隆一声,看来徐良生真的知道了,要不怎么跟她提什么酸的辣的? 他是变相在逼迫她怀孕。她立刻起身,蹲在浴室里把身体里的精子冲出来……她等 待着,等着徐良生跟她摊牌,她就收拾行李恢复单身。 但是徐良生接下来却什么都没说,又开始到各个建筑工地推销他的货物。小猫 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五姨婆根本没认出她,也就不可能跟婆婆说什么,婆婆也就 不可能跟徐良生说什么。 这事似乎渐渐地过去了,就在小猫准备埋葬过去一心一意做徐良生的老婆时, 又发生了点事。那是个周末,婆婆打来电话让徐良生带着小猫去参加表妹的婚礼。 小猫不喜欢凑热闹,尤其是喜宴那种地方,但看徐良生很想去,便顺从了他。临出 门前,徐良生把自己打扮一新,还给小猫找出件皮草穿在身上。那是小猫积攒半年 的工资买的。她是个宁肯饿肚子也要买时髦衣服穿的女人。那天外面不冷,穿皮草 又洋气又优雅,更凸显了小猫性感的脖颈。 事情就出在这个婚礼上。中午的喜宴,五姨婆正好跟小猫坐对面,她一抬眼就 看到穿着皮草的小猫,眼睛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小猫看到了五姨婆的表情,眼 神一下子就缩了回来,人也矮了半截。她恨不得把身上的皮草脱下来扔进熊熊燃烧 的火炉里。开春的时候去堕胎她就嘚瑟地穿着这件皮草去的。当时给她做堕胎手术 的五姨婆还问了她一句:“这件皮草你穿着又高贵又洋气,哪买的?” 小猫提前退场了。她在家里趴了一下午,等徐良生回来跟她摊牌。但徐良生却 没提这事。小猫被自己的想法折腾得焦躁不安,她一会儿猜想徐良生知道了在等她 坦白,一会儿又想五姨婆可能不会那么嘴损,到了最后,她甚至希望五姨婆什么都 说了,她好快刀斩乱麻地跟徐良生说清楚一切,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跟热锅里烙 饼似的,太煎熬了。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啥事都没发生,徐良生依然对她好,婆婆依然不请自来 地送排骨。看来一切都是她多疑了。小猫收拾心情,再一次准备好好过日子。既然 准备好好过日子,婆婆手里的第三把钥匙她还得要。一把钥匙流落在外,小猫就觉 得门跟没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