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五子住到爽子爷这个小偏厦子里以后,开始了新的生活。他天天蹬着三轮车 出去捡破烂,走街串巷,自由自在,日子过得随心如意。 一天下午从外面回来,胡同边的一家水管出了毛病在修理,也影响到他这儿停 了水,小五子一点也没储存水,滴水没有咋煮挂面啊,他想到里院秋红那儿找一盆 水。他住到这儿,只在街口见过秋红几次,没到她住的里边院子来过。里面是个砌 着红砖围墙的小院,院子干净利落,院门虚掩着,房门紧关着,窗子拉着半面窗帘。 小五子不知屋里有人没人,就从没挡严的窗子往里看,结果一下就愣住了,屋里这 个秋红正光着白花花的身子用毛巾擦身子。她侧身站着,两个胳膊背在身后,扯着 一条毛巾,擦着脊背,扭动着丰硕的屁股,那饱满的奶子像两个小白兔,在小五子 眼前上下跳动着。她整个人像一簇蘼乱的春花,迷住了小五子的眼睛。他把找水的 事全忘得一干二净,光顾盯着看了。直看得嗓子眼发干,浑身发热,下身一下子就 蓬勃起来了。这女人的第六感觉像是特别灵敏,小五子还没看上三分钟她就突然转 过了身子,一下子就看见了窗外站着个人,那张脸上贪婪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她就 像见了鬼似的“啊”的一声尖叫,两手赶紧捂住活蹦乱跳的胸脯子蹲下了。小五子 吓得失魂落魄地跑回来。那天夜里两眼溜滑,咋的也睡不着了,真他妈邪门儿,一 闭眼就是那白光光的身子,那可真他妈像是中了魔似的。 打那,小五子见了她,没等秋红变脸急眼说啥,他却红了脸赶紧埋下头不敢正 眼瞅这个小媳妇了。秋红瞅他这个熊样,就越发势不两立的样子,总会绷着脸吐几 口唾沫点着她儿子小旺的额头指桑骂槐地说:瞅你这个德性,咋生了你这么个缺德 兽!小五子会满脸尴尬着不敢正眼瞅她赶紧躲开。有一天小五子的三轮车出了点毛 病停在门前过道上修理,他这一铺摆把行人来回走的道堵上了。正好秋红领着孩子 从这儿过,一看就来了气,满脸挂霜似的说:哎,好狗还不挡道呢。你还让不让别 人从这儿走啦? 小五子说:就一会儿。 秋红说:就一会儿小旺要拉裤子里,你给擦啊? 小五子一听二话没说就赌着气赶快把车子挪走,整得好几个螺丝帽没找到。气 得小五子看着里院悄声骂了一句:狗日的,你个臭娘们儿! 有一天回来得早,在街口就又遇见了秋红。小娘们儿忧郁着面孔,挺着那丰满 的胸脯拉着那孩子在街口像是在硏望着啥。一看见她,小五子就立刻觉得像有个火 炭子在脸前烤着,那么热,热得心里发躁,发烦,便赶紧到街边小仓买店买了瓶纯 净水降降温。那孩子小旺也怪,见了他手里的纯净水也嚷着要水喝。小五子就很主 动地递过去说:你喝吧。秋红白了他一眼大声对孩子说:不要,不要。 小旺拧着劲说:要,要。 秋红抬手打了孩子的屁股一下说:不要,你瞅他多脏,那水不好喝。 这可真伤了小五子的自尊,操,我脏,你干净,我不就看了你一眼又没咋着你, 你就没完没了的……脖子往下一肚子屎!其实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骂, 然后,一仰脖把水喝没,把瓶子使劲往车厢里一摔,气乎乎地蹬车进了胡同。从打 那以后出入这个胡同,一遇见这个小媳妇,小五子就会在心里骂她:你这个臭娘们 儿,瞅你那德性,你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哪! 更糟糕的是有一天傍晚,小五子回来正要做饭吃,里院那个孩子小旺晃着圆溜 溜的脑袋,很是稚嫩而又忧伤地哭着跑到他跟前说:叔,二……打……妈妈,二… …打……妈妈。小五子没弄懂孩子说的啥,没多想就拉着他去了里院,院里没有啥 特殊的动静,小五子就莽撞地推门进了屋,让眼前的情景吓愣住了,一个剃了光头 的男人正抱着秋红一件一件往下扒衣服,秋红头发披散着,有些羞涩地两手无力地 遮挡着。小五子可害怕了,他不知该咋办,只是慌乱地喊了声:你孩子回来了!两 个人的身子像安了弹簧,一下子都站起身。小五子把孩子往前一推就转身跑了出来, 他认识那个男的,叫二秃子。 二秃子叫王彪,联防队员刘大妈的小儿子。刘大妈的老伴去世早,就由她一个 人带大,在人前背后许多场合刘大妈都宠惯着儿子。王彪念完了初中,就不愿再上 学了,无论母亲怎么哄、怎么劝就是不入道。当妈的没法,就依了儿子。从此王彪 剃个光头和一些市井哥们儿混了个脸熟,混长了把真名真姓混没了,落了个诨号 “二秃子”,凡是这个城市可以去的地方二秃子随帮唱影地都跟着哥们儿去过,人 一到这份儿上,当妈的就收拢不住他了。他就像脱了缰的野马,自由自性,没收没 管,在外面抽烟、喝酒、赌博、打仗、嫖女人,那是玩疯了。好在还真没染上毒品, 但在市井中成了名人,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现在在一家工地当副工长专管力工。 二秃子母亲刘大妈是居民委负责收杂费的,因眼神儿不好,有时就让二秃子替她收 费,收了几次费,他就瞄上了秋红。秋红出于无奈,不敢得罪他,主要是也想让二 秃子帮她。不巧还让小五子给冲了。小五子出来他就跟了过来,黑着两眼问:你想 干啥? 小五子说:我给她送孩子。二秃子说:你他妈别自找没趣儿啊! 小五子鞠着躬说:二哥二哥,我啥都没看着,我对天发誓。二秃子使劲吐口唾 沫没说啥转身回去了。 这些日子小五子特别谨慎,晚上回来吃口饭就躺下睡。 今儿个小五子回来晚了一点,已是傍晚六点多钟了,天还没黑透,街上路灯的 光还不大亮。小五子住的这个胡同没有路灯,每家小院都是朦胧一片。这地方百分 之八十住的都是外来人口,都是一些打工出苦力的,没谁在乎小胡同有没有灯。多 数人跟小五子差不多,晚上回来吃完饭倒头便睡,出去闲遛的人没有几个。今天, 小五子蹬着三轮车回自己的偏厦子,还没锁好车,胡同里就有几个人急匆匆地跑过 去,小五子问:你们这是咋啦?其中一个人一摆手悄着声说:二秃子来收费啦,还 不快躲走。话音没落就在夜幕里一阵风的跑没了影。外来户里真有一些小心眼的抠 捏户,赖着不交费。时常听见二秃子来收费就缩着脑袋躲走,气得二秃子跺脚骂, 所以多数在晚上出来收,趁他们下班回来在家,可是他一出来,有些人听到风儿, 还是躲出去,见不到人。没等小五子进屋,二秃子就站在他面前了。小五子认出了 来人是谁,就赶紧露出笑脸说:二哥,有事啊! 二秃子见到有好几家都不在,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特别又见到了小五子,就 更是火上加油,听他问不由分说开口就骂:别他妈鱲嗦,交费! 从打那次在秋红那儿撞见二秃子,小五子心里就时刻小心着,怕二秃子找茬收 拾他。今天也巧,小五子刚用手里的钱买了个液化罐,还买了锅碗瓢盆、被褥等一 些生活用品。别管日子大小,也得按规矩过呀,现在把手里的钱花得只剩几块了, 听二秃子问他就下意识地一摸兜说:多少钱?小五子格外小心着。 一共四十元,快点掏钱,我还得去别人家。二秃子催促着。 小五子怯怯地说:二哥,现在我手里没钱。 二秃子听了指着他骂:你他妈少忽悠,没钱,你吃啥,喝啥……你这不是明着 跟我耍赖吗! 我……我不是耍赖,手里真的没钱了。 你卖破烂的钱哪?二秃子咄咄逼人。 全花出去了。小五子怯懦地说。 操你妈的,你和我耍心眼是吧?二秃子今天可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上来抓住小 五子脖领子恶狠狠地就扇了个大耳光骂:我他妈告诉你,老子还有事哪,没时间和 你磨牙。不知啥时候,从院外聚来十几个人,虽然看不清每个人的脸面,可是能听 出他们在乱糟糟地议论着。 二秃子见小五子没跟他反抗,也就不好再硬下去了,自找了个台阶冲小五子大 声说:小五子,我他妈让你一天时间,明天要交不上我可饶不了你啊! 谁这么厉害呀?随着说话声黑灯影里走进一个人来。 听声音是爽子爷。影影绰绰看得出老人还是穿着那身中山装戴着红袖标,颤颤 地走进来说:二秃子,又替你妈收费啊? 是呀,爽子爷。二秃子立刻就软了下来。 你妈没告诉你吗,有话好好说,别跟人家吹胡子瞪眼的。 二秃子和爽子爷家是老邻居,更何况当年文化大革命那阵儿爽子爷救过二秃子 爹的命,所以他见了爽子爷总是毕恭毕敬的。现在老人退休了也闲不住,除了每天 接送孙子小爽上下学,还拉了一帮退休的老头、老太太组成了联防队专门管事。二 秃子毕恭毕敬地答应着:知道,知道。 爽子爷又说:这个小五子刚来没几天,他不大懂,你好好告诉他。 二秃子说:这小子想耍赖。胡同里还有几家的人也都躲走了。 爽子爷说:老二你记着,该交的他们躲也不行。小五子你手里的钱真是全花了? 小五子答应说:爽子爷,我一点都不撒谎。爽子爷回头又对二秃子说:老二啊,谁 都兴有马高镫短的时候,让一步。小五子你在城里住要守城里的规矩,水费啦、垃 圾费啦都得交啊。 小五子说:爽子爷,我知道。 爽子爷转身对二秃子说:老二呀,他得多少钱? 二秃子说这个月他该交四十元的话音还没落,街口富春楼饭店的老板王大伟从 人群里走过来,朗声说:他这些费用我替他交了。 他这一招可让大伙愣住了,小五子也愣住了。二秃子斜着眼看看他并没客气, 接过钱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