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丽丽娅西餐馆”是白俄老板西蒙诺夫开的,装修格调高雅,大厅中间有个椭 圆形舞池,铜管乐队演奏着俄罗斯风味的小舞曲,四周高朋满座。连西蒙诺夫都有 些纳闷,这兵荒马乱的,生意竟出奇得好。丽丽娅是西蒙诺夫妻子的名字,想当年, 一定是个美人,现在她的腰像水桶一样粗,但跳起俄罗斯土风舞,仍是那样欢快轻 盈。“满洲国”时光顾“丽丽娅西餐馆”的不仅有白俄遗老遗少、苏联领事馆的工 作人员,还有日本政界官员、军官以及北江的头面人物。内行的人都知道,“丽丽 娅西餐馆”还是日本和苏联进行间谍战的特殊场所。日本特高课在此物色能够打入 苏联的白俄做间谍,苏联特工部门也在此搜集情报。日本人倒台后,苏军军官成了 主要顾客,当然还有北江的政治上和经济上的暴发户。 角落里一张小餐桌旁,苏军北江卫戍司令部的翻译阿廖沙正殷勤地向一位中俄 混血姑娘敬酒布菜。这姑娘对他一往情深,使他受宠若惊,因为就凭他这副尊容, 经常受到异性的冷落,只能到宝局街的几家俄罗斯和中国人开的妓院去发泄剩余精 力。他与姑娘的相识,说起来很偶然。一天他看到一位姑娘孤零零地站在苏军卫戍 司令部门前,怯生生地向他打听如何才能见到司令。姑娘身穿灰色厚毛衣、毛裙, 围着鲜红的头巾,棕色的发辫,乌溜溜的双眼,皮肤既有俄罗斯少女的白皙,又有 中国少女的细腻,真是中西合璧的美人。他愣住了,她很像他的梦中情人顾玉茹。 顾玉茹是顾玉朗的妹妹,小时候他们住邻居。阿廖沙的父母是俄罗斯贵族,年轻时 越过边界跑到北江躲避燃烧全国的红色革命。他们买下顾英儒家旁边的房子,两家 是一个院落,扔下贵族习惯,守着唯一的儿子过着无可奈何的平民生活。可惜的是 儿子阿廖沙长着一个让人看着不太舒服的大酒糟鼻子,使他从小就为自己的相貌落 落寡欢。他每天看着顾玉茹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像小鸟一样跑着上学去,他的心 也跟着她一起飞走了。她客气地管他叫阿廖沙哥哥,但却跟他并不近乎。随着顾玉 茹一天天地长大,出落得越发水灵,对阿廖沙的疯狂追求,也越发冷淡。阿廖沙可 能真的疯了,一天他在院子里,看到顾玉茹飘若惊鸿地走过,那连衣裙下白皙得近 于透明的小腿,让他欲火如焚,一下子把她推翻在地上。他不管顾玉茹的厮打和尖 叫,粗暴地搂住她的腰身,嘴像猪拱食似的在她粉嫩的脸上亲着、咬着。正当他的 手把连衣裙往上掀时,头上被重重地一击,随即拳头像狂风暴雨般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翻过身,看到顾玉朗怒目圆睁,像愤怒的雄狮。要不是自己的家人赶来拉开,阿 廖沙一定会被顾玉朗打残。顾玉茹从那次受惊吓以后,精神恍惚,一遇刺激就会失 声尖叫,以至于连学都无法再上了…… 长得酷似顾玉茹的姑娘让阿廖沙我见犹怜,马上带她见葛利高里。姑娘说她父 母双亡,从小住在叔叔家里。她的叔叔家有一处房产,苏联红军曾征用,但现在已 经不用了,并未还给她家,却被维持会公安局贴上封条,说苏军还要留着备用。葛 利高里很气愤,这些中国官员打着苏军的旗号侵吞财产,净给苏军脸上抹黑,当即 给维持会公安局打电话,要求他们无条件返还房主。姑娘千恩万谢地走了,葛利高 里拍拍阿廖沙的肩膀:“嗯,你的情人?很漂亮!” 他们的关系发展得极其神速,几次接触,姑娘搬到阿廖沙家,和他同居了,她 说她的俄文名字叫柳芭。当阿廖沙第一次扑上柳芭那白嫩的胴体时,有些感激涕零, 恨不得叫她一声妈,因为她是第一个真心自愿向他献身的。柳芭闭着眼睛像是很陶 醉的样子,其实是怕看到他那丑陋的大鼻子。她是个孤儿,没人疼爱她。一次讨饭 时在路上遇见两个“棒老二”(劫匪),她哀求他们,说她一无所有,让他们放了 她。一个“棒老二”色迷迷地看着她:“怎么说一无所有呢?你不就是最好的宝贝 吗?”说着就扑上来,扒她的衣服。另一个“棒老二”也不闲着,扔下棒子从后边 抱住她。她高声叫“救命”,但在这荒无人烟的土道上,没人能听见。即使有人听 见,谁又会自找麻烦。两个人尽情蹂躏她,她喊得声音也哑了,挣扎得丝毫力气也 没了,两人仍在轮奸她,根本毫无歇手的意思。“啪”地一声,一只脚踢中趴在她 身上的“棒老二”的脑袋。“棒老二”滚出老远,刚要爬起来,“呯”地一声枪响, 他又瘫在原地。开枪的是一个披着绛红色斗篷的女豪杰。另一个“棒老二”已跑出 四五十米,女豪杰瞄也未瞄,甩手一枪,“棒老二”摔了个狗抢屎。女豪杰就是 “一支花”。从此柳芭跟着“一支花”,给她当护兵,练就一手好枪法。“一支花” 虽然凶残,但待她有如亲妹妹。一次“江洋好”趁“一支花”不在眼前,不顾她的 挣扎,摁倒她就扒裤子。恰好“一支花”回来,一枪打掉“江洋好”的帽子,怒目 骂他:“你再起骚,我劁了你!”“江洋好”悻悻而去。事后“一支花”并未责怪 她。她愿意为“一支花”做任何事情…… 柳芭很佩服阿廖沙,天天和苏军司令部的人打交道,特别愿意听阿廖沙对时局 和北江的每一件军政大事的高谈阔论。这让阿廖沙有一种成就感,至少他有个红颜 知己,崇拜自己的忠实听众,对柳芭提的任何问题都会如实回答。 宋喜春跑了两趟长春,又多次与苏联红军司令部交涉。葛利高里找来卢学剑, 通知他国民党北江政府正式成立,根据中苏条约,上级一再要求把北江交给国民党 政府管理,共产党领导的北江军分区、行政办事处必须搬出北江城。卢学剑知道苏 联和国民党政府有外交关系,二战时是盟军,但还想争辩。葛利高里露出爱莫能助 的表情:“上级的命令我必须执行!”卢学剑说明天他要去省里开会,等他回来再 搬。葛利高里松了口,答应可以缓一缓,但不搬绝对不行。当阿廖沙把这个新闻当 作饭后谈资告诉柳芭时,没注意到柳芭从未有过的激动神情。阿廖沙未赶上俄国 “十月革命”,但父母被迫抛弃家园,流亡到异国他乡,使他也不得不靠当翻译谋 生,还是心怀不满的。从心底里他对共产党在北江的蓬勃发展也怀有疑惧,这不又 是中国版的“十月革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