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鸽晚上放学回到家,问林海:“我妈呢?”林海没好气地说:“加班!” 小鸽问:“加什么班?”林海说:“别问我,问你妈去!” 小鸽见爸爸态度生硬,瞪了林海一眼,之后,把饭菜热一下,端到林海面前, 又问:“我妈吃了吗?”林海说:“没有。” 小鸽说:“那给我妈留一点。”林海说:“留什么留,她有饭吃。”小鸽就又 瞪了林海一眼,不再说话了。 小鸽从爸爸出车祸后,变得比同龄孩子懂事,她听话,不挑吃,尽量为家里做 点力所能及的事,甚至开始洗衣服了。懂事也反映在另一方面,就是父母间的事情。 她从电视节目里早就知道了瘫痪在床的男人的生理问题,也从邻里大人的谈话中似 懂非懂地明白了作为女人的妈妈,需要一个健康的男人和正常的性生活。她虽然是 一个上初二的女孩子,但对于男女间的性事,也懵懵懂懂地想了不少。所以,她不 敢轻易惹父母生气,甚至于有时产生窥探父母隐私的念头。爸爸此刻生硬的口气, 已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妈妈有问题了。她甚至想到某一天,听到一个特大新闻,她 的妈妈和某个男人好上了,发生了丢人的事情,同学们都在耻笑她。 “我妈没说干什么?”小鸽一边吃饭一边问。林海说:“没说!” “那我去看看。”小鸽说。林海抬头看了小鸽一眼,想了想,低声说:“看什 么看!”小鸽听出了爸爸的胆怯,心里不免有些酸。她可怜爸爸,但这一次却没听 爸爸的话,放下饭碗推门出去了。 红石山商业城正在抢时间腾出四五层,租赁给外地的家具经销商。梁丽作为商 业城主管后勤的副总经理,有许多工作她必须在场。当然,工作完毕吃顿工作餐也 是必然的。 “梁丽,坐我车走吧。”走出饭店,商业城老总杜凯达喊住她。梁丽笑着摆摆 手说:“不了,很近。” 与杜凯达的这两句对话已不止一次了,多到让梁丽不好意思。每一次,梁丽都 是以“不了,很近”回绝了。时间一长,梁丽意识到,用回绝这两个字是不准确的, 杜凯达每一次说得都很随意,绝无强人所难。再慢慢品品,杜凯达的让,只是一种 客情。有了这样的感觉,梁丽就不像头几次那样左右为难,而是说完“不了,很近” 后,笑嘻嘻地摆摆手。这一次不同,杜凯达几乎是上前拦住梁丽:“坐我的车,我 有话说。”梁丽顿了一下,看看另几位同事,一脸茫然地上了杜凯达的小车。 车开出几分钟后,杜凯达说:“梁丽,和你,我这人一般不多嘴多舌,这你也 能感觉出来。你来商业城也有两年了,除了工作中的事情,我没问过你一句额外的 话。”梁丽陡然忐忑不安起来。是的,杜凯达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工作以外的交往和 话题可谈。为什么,说不清。从梁丽主观上讲,她是为了避嫌。杜凯达的风流人人 皆知,虽年过五十,但身材伟岸,神态倜傥,对女人异常热情洋溢,属于招女人爱 慕的那种男人。梁丽不想登这条风流船。尽管如此,杜凯达一再提升她,却从未对 她热情洋溢过。这不免有时也让她产生失落感。当然了,这种失落感只有埋在内心 深处。 杜凯达把车慢慢停靠在一处行人稀少的马路边上,心事重重地打开车窗,又从 车的仪表盘旁拿过一盒烟,抽出一枝后点燃:“有些问题,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和 你探讨一下。”杜凯达深深地吸了一口,“我们的合作我想应该是愉快的。对吧?” 梁丽感到莫名其妙,工作中的问题每一天都在发生,随时随地就探讨了解决了,有 必要这样神秘吗?杜凯达的后一句问话目的何在?于是,梁丽既是随意也是发自内 心地说:“谢谢你的关照。” 杜凯达笑一下说:“外道了,你我之间谈不上谁关照谁。从你任副总,或者说 从你来商业城,我感到我的工作比原先想象的顺心。这都要感谢你呀。”梁丽说: “你也太客气了。” 话是这样说,梁丽心里还在打鼓,杜凯达从不在她面前卖关子,今天他是怎么 了?梁丽起初认为杜凯达喝醉了,甚至想到这是杜凯达对女人惯用的风流伎俩。但 杜凯达今天喝得并不多,车开得也很顺当,酒味也几乎闻不到。于是,全身神经开 始戒备。 “好了,不说客套话了。”杜凯达叹口气说,“最近,传说肖老板可能要出事, 就是去年他的手下在动迁时打了动迁户,人家告到《焦点访谈》,闹大了,也压不 住了。我们商业城这一块,最近也有人在搞小动作,想趁机吃他一口。我也不知道 肖老板听没听说过。有什么想法。我呢,处在这个位置上,一手托几家大股东,真 的不便说什么。不知你有什么想法。”梁丽眼没眨一下,侧头看看杜凯达。和杜凯 达一起工作,除具体工作上的事,像这一类的话题还是第一次交谈。梁丽有些吃不 准,不知话如何讲好,不过,她认为杜凯达能对自己说这些话,绝对是对自己的信 任。于是,梁丽很坦诚地说:“我还没考虑那么多。” 杜凯达却眨了一下眼:“你就没从官方那里听点什么?”梁丽笑道:“我有什 么官方。你开什么玩笑。”杜凯达说:“不是开玩笑。我和别人开玩笑,和你开过 吗?”梁丽想,这是真话,他们两人从来未开过玩笑。 杜凯达又说:“刚才我说了,我们的合作一直很默契,也很愉快。所以我今天 才想和你探讨一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想从你这里得到点启发。”梁丽表忠心似 的说:“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杜凯达似乎很失望地摇头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一 点关于肖老板或秦县长方面的消息和态度。”梁丽为难地说:“我真不知道。” 杜凯达的脸色立刻暗了许多。梁丽咧嘴笑道:“你是不是喝大了?” 杜凯达摆了一下头,无奈地说:“我真的服了你了。其实两年了,我真的很欣 赏你的不动声色。”梁丽这回真的认为他喝多了,就说:“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还 会不动声色?” 杜凯达大幅度地摇了一下头说:“你不够实在。好了,我不为难你。是呀,这 么大的事,以你的人品和性格,你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记住,我不会因为你不说 对你有想法。只是,我的问话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说完,便启动车,慢慢开走 了。 梁丽的内心像被一把无名火点燃,全身发热头脑发蒙,蒙到想不出该说点什么 来打破尴尬的局面,车到了家门口,也不知道该怎样与杜凯达告别,甚至连谢谢两 个字都没说出来。杜凯达把头伸出车窗外说:“梁丽,对不起,今天可能我不该问 这些,你就当我没问好吗?”梁丽头也没回,径直走进家门。 “小鸽呢?”梁丽发现小鸽不在家,问林海。林海说:“出去有一会儿了。” “上哪去了?”梁丽又问。林海没有回答。“死丫头,黑咕隆咚的,瞎跑什么!” 这时门开了,小鸽走进来瞥梁丽一眼,什么也没说。“上哪去了?”梁丽问。 小鸽想了想说:“买电池去了。” 梁丽没心情再问什么,开始卸妆准备上床休息。但她不经意间,瞥见小鸽偷看 她的怪怪眼神,于是没好气地说:“看什么?不早点睡,明天上学起不来。”小鸽 冷淡地扫了梁丽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林海看到了娘儿俩的表情。尤其从小鸽的表情中林海敏感地猜出,小鸽一定看 到了梁丽的隐私。他的血液轰然烧了起来,他强烈地喘着粗气,释放着即将喷发的 热能,他怕火苗一旦蹿出来烧毁这个家。他经常被困在这种自我矛盾的旋涡里,既 想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又怕惹了麻烦自己收拾不了,所以同梁丽的关系也就时常 处于夹生状态。好在这一次他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又强迫自己做出缓解家庭气氛的 举动。在梁丽躺下后,他主动伸出手握住梁丽的手,想放在自己的嘴巴上,以示他 对妻子的疼爱或感谢。这一举动是他们曾经的情意表达方式的默认,尽管此刻对林 海来说非真心所致。可让林海意想不到的是,梁丽抽出自己的手,甩了一下说: “我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