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铜鼓山的大牢,在后山一个潮湿的洼地里,石头砌成的房子十分坚固,阴暗的 牢房里异常潮湿,此刻是春季,已经有很多蚊虫四处横行。与一般衙门的牢房类似, 粗粗的木条子一根根竖立着,加上守卫牢门的棒老二穷凶极恶,这里就自然地透出 一种森严的气息。 幽暗的牢房内,冷素心静静地坐在潮湿的干草上,一股霉臭味挥之不去。从小 到大,素心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更没有遭受这样的委屈。石头墙的上方有一个比两 个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洞,白天,也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晚上纵然有月光,这 里也接收不到。 如果说素心不害怕的话,那是假的,她知道上了铜鼓山的棒老二窝,就没有活 着出去的,除非某人的家人花巨资将自己的人赎回来。虎爷这个凶残的家伙总是胃 口大得很,如果被抓者的家人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去做,说割人耳朵就决不宰人手指。 素心没法不心中恐惧——虎爷杀人如麻,简直就是魔王转世,他的老婆娃儿都 死了,纵然不是死在她手里,依照虎爷的性格也会算在她头上,她就是有三头六臂 也逃不出去呀。这一夜,是素心最难熬的一夜,昨天晚上该是她的洞房花烛夜,今 天晚上她本来可以亲自招待亲朋故友了。如今落到这里,丈夫万里成该如何担心啊? 一夜未眠,冷素心看到墙上的小洞里透来些光亮后,站了起来。一夜蜷缩在潮 湿的草上,屁股底下早已湿透,伴着那霉臭味,她忍受了又忍受,还是觉得胃里泛 酸。她站起来活动着筋骨,夜里的寒气可能已经浸入肌肤,她不能让自己在这里生 病。 突然,牢房外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冷素心就着牢房内微弱的光线望向声 音传来的方向。一会儿,只听外面有人恭敬地喊道:“大哥!”随即,虎爷高大的 身影封住了微弱的光线,他像一座山似的压迫向冷素心。 冷素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虎爷越来越近。看不清虎爷的脸,只觉得他 那两道骇人的光芒更如鬼头大刀,生生地劈向素心孱弱的心房。虎爷在素心对面站 住了,隔着粗木条子,他的脸正好被素心身后墙上那小洞里透进的光线照亮。虎爷 圆鼓着眼睛,本来俊秀的脸庞满是煞气,但是素心却吃了一惊。不是因为更加害怕, 而是因为虎爷的神情里还透着一丝丝苍老和疲惫,素心正揣摩着他为什么会有这样 的表现,虎爷突然伸手穿过木条子,一把扼住了素心的咽喉,咬牙切齿地吼:“为 啥子医死了我老婆娃儿?” 素心的咽喉被制,呼吸困难极了,虎爷的手如钳子一般,她根本无法挣扎,只 是本能地抓住虎爷的手腕想让自己好受点。她说不出话,脸孔很快憋得通红。 虎爷连续问了三声,见她都没有回答,大概意识到她的危险了,随即松了手。 素心立刻软绵绵地跌了下去。虎爷让身后的喽鱲打开牢门,冲了进来,又将咳嗽不 止的素心提了起来,恶狠狠道:“都说你医术高明,救活了很多难产的妇人,人人 都说你是观音菩萨,可你居然医死了老子的老婆娃儿,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素心被虎爷提起悬吊着贴在木条子上,这回虎爷抓的是她的衣服,所以她能开 口说话了。素心说:“你老婆年龄大了,难产的情况又那么严重,你们又没有早点 让我来给她接生,看着她们在我面前死去,我也难受。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哪个医 生愿意看到自己的病人在眼前死去?” 虎爷手一松,素心又一次跌在地上,这次跌下时后脑勺磕在木条子上,眼前一 花,头一晕,站不起来了。虎爷握起拳头直向木条子砸去,只听“咔嚓”一声闷响, 那根粗粗的木条子生生被虎爷砸断了,中间断裂的地方露出的木头碎条扎伤了他的 手,顿时鲜血流出。虎爷恨恨地吼道:“老子三十几岁了,第一次可以当爹了,却 被你这个臭婆娘杀死了我的娃儿,老子不会放过你!谁让我断了香火,谁就是我最 大的敌人!” 虎爷吼完,狠狠地瞪了素心一眼,然后走了。 牢房四周都是山坡,非常险峻,就是有人逃了出去,也根本无法徒步爬上山坡 逃出山外;就算能爬上山坡,也无法逃出寨墙;能过寨墙,也无法从悬崖上下山。 牢房的出口只有一个,而且只有两个棒老二把守,从牢房大门上坡,则要爬一条四 十几级的石级。 石级上面是一块平坦之地,范围不大,平地周围都是高大茂密的杂木,那些不 规则的树木挤挤攘攘,纵是春季,也显出一派萧瑟之气。平地上,夜狐狸和毒豹子 一左一右等候着虎爷从石级下走上来。 毒豹子急问:“大哥,咋个弄那婆娘?”虎爷没吭声。夜狐狸道:“大哥,让 那婆娘给嫂子和侄儿披麻戴孝后再杀不迟。”虎爷精神一振:“对,就是这个主意。” “还应该弄几个做道场的人来。”虎爷连看也没看毒豹子,只说:“老三,你去办。” 铜鼓山上很快响起了做道场的特有乐声。毒豹子下山去,将正在给一家做道场 的师傅们全部抓了来。那些人并非真正的道士,但专门为死人做道场,从来没有经 受过这样的事,到了山上,个个吓得浑身酥软。毒豹子狠狠地对他们抽了几鞭子, 夜狐狸又连恐带吓地教训了一番,那些人才战战兢兢拿起自己的家伙敲打起来。 冷素心被强行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她有满腔的愤怒,但也无可奈何,何况 对她而言,病人死在她面前,也是非常难受的事。 铜鼓山上,哀乐悲声响了七天七夜。整个山寨都笼罩在一片悲哀的气氛里,所 有的棒老二都不敢高声说话,个个脸现悲痛之色。虎爷每天清晨和晚上都会在灵堂 里哭一场。这个杀人如麻的家伙竟然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对妻儿有那么深的感情 可以倾泻,还可以不顾自身在山寨的威严而哭成泪人。 虎爷哭祭妻儿的时候,夜狐狸和毒豹子也陪着痛哭,每次他们哭的时候,素心 都在“孝子”位上跪着。她既提心吊胆,也对虎爷的表现疑惑不已。 七天七夜里,冷素心根本睡不上什么觉,她被逼迫守灵堂,稍微一打瞌睡就被 抽一鞭子。后来,是毒豹子命令手下不许用鞭子打素心,这样在她打瞌睡的时候, 就是被踢一脚了。 七天七夜的非人待遇,素心被折磨得形神俱毁,到出殡结束,素心脸色苍白, 头发枯槁,一身倦气,走路都打飘了。脱了麻衣,又立刻被扔进了牢房。 潮湿的牢房里,素心终于睡着了,顾不得难闻的霉臭味直钻鼻子,顾不得那些 干草已经发霉会滋生多少病菌,倒在那些草上,她什么也想不到了。 素心是被一双有力的猛爪给弄醒的。这时已是第二天的上午。素心睡梦中感觉 到一双猛爪在抓扯她的衣服,身子被人揉捏着。睁开眼睛一看,昏暗的光线里,毒 豹子色相毕露地在撕她的衣服,抓她的乳房,“啃”她的脖子。 “啊——”素心惊叫一声,奋力推开毒豹子,慌忙将扯破的衣服拉到胸前遮好, 迅速看了看下身,见裤子还穿在身上,才松了口气,张口怒骂道:“你这该死的毒 豹子,你想干啥子?”“干啥子?三爷看你守了七天七夜的灵太累了,所以来照顾 照顾你。来吧——”说着,毒豹子又向素心扑去。 素心惊恐地翻滚开去,毒豹子就一路扑向她。一个滚,一个扑;一个怒骂,一 个恶笑;一个是羔羊,一个是恶豹。牢房里传出他们的声音,虽然不能穿透厚重的 石头房,但还是让门口把守的两个棒老二眉开眼笑。 眼看素心就没有力气反抗而逃避这次凌辱了。她突然不逃了,因为她的手触摸 到了自己贴身小衣里的一包银针。这包银针比她平时看病施用的针还细小,平时也 没怎么使用。她打定主意,要用银针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免得遭受这般凌辱。素心 将针包摸了出来。毒豹子看她不躲了,“哈哈哈”狂笑着,一边解着自己的裤腰带, 一边叫道:“这样才乖嘛。你躲啥子躲嘛,三爷一定会让你尝到甜头,到时候你就 是想不要三爷都不行。” “老三!”虎爷和夜狐狸突然出现在牢房外。毒豹子慌忙提着抽了腰带的裤子, 走到门边说:“大哥,这婆娘先给三弟我快活快活再杀嘛,就这样子杀死了,多可 惜呀。”夜狐狸抽了毒豹子一个嘴巴,训斥道:“你昏头了啊你?这娘们儿是大哥 的仇人,该咋个弄由大哥说了算。要快活也轮不到你!” 毒豹子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向虎爷道歉,然后提着裤子走了。虎爷看着衣衫不 整的素心,没说话。夜狐狸看了看素心,道:“大哥,这娘们儿姿色不错,如果大 哥喜欢,就留下她吧。她是医生,将来她生娃儿就不会难产了吧。”虎爷还是看着 素心,没吱声,但是他那目光让素心感到心惊胆战。 不过素心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了,也有了死的打算,因此也就无所畏惧了,凛然 道:“我知道我斗不过你们,也知道我逃不出去,反正都是死,就是死,我也不会 让你们这些恶贼沾我的身子。”说着,亮出手掌里的几根细小的银针,道,“我这 几根针扎进穴位后,你们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来吧——”话未说完,就要将银针 扎进身体里去。 “慢——”虎爷伸手想阻挡,但手没有伸到素心跟前,只是在半空中停了一下 就收了回来,“老二,你先出去。”夜狐狸点点头,出了牢房。虎爷瞪着素心,用 一种复杂的口吻说:“我不会侮辱你,也不会放你走,但也不会杀你。你好好地给 老子在山上呆着。”虎爷说完转身就走。 素心愣了一下,尖叫道:“你杀了我吧!你这恶贼!你不是杀人如麻的吗?你 为什么不杀我?”虎爷转回来一把抓起素心,凶狠地吼道:“我盼了十几年的儿子 被你弄死了,我是恨不得马上宰了你。我婆娘跟了我十几年,为了给我生儿子而死 在你手里,我就是把你剁成肉酱也解不了恨!冷素心,你给老子识相点,别惹老子 生气!” 夜狐狸匆匆跑进来:“大哥,有人攻山了。”虎爷一听,甩下素心转身就走, 走出了牢房大门才说:“给她两件衣服。” 素心痴呆地望着虎爷离去的方向,幽暗的牢房里更显得阴森恐怖了。这个杀人 不眨眼的魔王,他既然如此仇恨她,为什么不杀了她?虎爷的目光让她无法猜透他 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来攻山的是什么人?是官兵,还是万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