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铜鼓山山寨后面有一座小庙,庙里也供着几尊石雕菩萨塑像,为首的是观音塑 像。庙不雄伟,也不宽大,就是用石头和木头建筑而成,房顶上绘制了些花鸟图案。 只有一间殿,因庙规模太小,所以所摆放的菩萨塑像也小。原先山上居住的是老百 姓时,庙里的香火是很不错的,每年还有庙会,山下附近的老百姓都会来赶庙会。 自从虎爷等人盘踞在此后,香火就断了。这些恶人以杀人越货为能事,根本不 信菩萨,没有将房子拆了将塑像毁了,完全是因为虎爷的老婆喜欢在这里烧香念经。 虎爷的老婆是他的结发妻子,一同随他来到铜鼓山,生死不离,感情非常深厚。虎 爷杀人也好,抢劫财物也好,她都不反对,只是日常在这庙里烧香磕头。 虎爷的老婆难产而死后,这小庙又荒废了,没有人来打理,蜘蛛网结了一个又 一个,灰尘到处都是。素心这次上山后,虎爷给了她“自由”,她就要了这小庙来 栖身,在殿的右侧搭了个铺,然后在庙外种植素心兰。白天,她不是给那些女人看 病开方煎药,就是在庙前除草,将素心兰根茎分离开来种植,又将从山上采来的其 它野兰花移栽过来。 两个月不到,小庙在素心的巧手打扮下,干净了很多,静雅了很多,真有焕然 一新之感。有时候,素心就将一两个姐妹带到这里来和她一起除草,种兰。 这天,崔珍和素心在种植放进羊肉汤里的那种草药。崔珍帮着掘土,素心道: “这种兰花本来是生长在悬崖上的,不知道移栽到这里能不能成活。”崔珍问: “你不是说这山里悬崖上就有吗?干吗还要移栽过来呢?”“悬崖上采不方便,我 想移栽成功,以后就能随时用它来入药了。”“我们荣昌出产兰花,但是这种兰花 却从来没见过,姐姐,这叫什么兰?”“魔鬼兰。”“啊!魔鬼兰?” 素心道:“我们荣昌到处都有兰花,但是这种兰花却还是第一次在这山上发现。 魔鬼兰成活不易,不需要多少泥土,身边必须要有岩石相伴。其它的兰花根、茎、 叶、花、子,各有各的功效,而且只起各自的作用,不能混合着用,但魔鬼兰不一 样,既可单用,也可合用,和其它食物混在一起,功效又不一样,所以才神奇,所 以才叫魔鬼兰。它的药性变化多端,可灵活运用。只可惜不易找到。另外,就是找 到了,也要将雄花和雌花搭配着使用,才更具神奇功效。” 两人在那株魔鬼兰旁边堆上一些细小的石头。岩石打不碎,素心用的是修建房 屋所用的基脚石。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山上的棒老二窃窃私语的事。素心问:“毒 豹子还来找你吗?”崔珍道:“来过,其他几个也来过,但他们都是……软的。” 素心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又问:“他们行不得那事,有打你的没有?” “有过。姐姐不用担心,拳脚上所受的疼痛总比那样的糟蹋好受些。姐姐,其她姐 妹也偷偷地在说这事。真是奇怪了,那些家伙为什么一个个都做不成那事了呢?” 素心轻轻抚摩着魔鬼兰的小叶片,说道:“这就是它的功劳了。” 就在这时,夜狐狸奸笑着从不远处的草丛里站起来,头发没有梳成规矩的辫子, 只是在脑后一扎,长长地垂在背上。从光光的脑门到下巴,凝结成一种阴险狡诈的 表情,充满了邪恶和罪恶。 崔珍一见夜狐狸,惊慌失措起来,抓住素心的胳膊,发抖起来。素心知道夜狐 狸已经偷听到她们的谈话,反而冷静下来,正色道:“夜狐狸,你跟踪我很久了吧。” 夜狐狸嘿嘿笑道:“冷素心,你果然聪明,利用我大哥对你的信任,在羊肉汤里下 了药,害得我们兄弟个个不能要女人。都说我们这些恶人心狠手辣,没想到你冷素 心这个荣昌县威名赫赫的女大夫,手段更毒啊。” 素心笑了一下,道:“你说些什么,我听不懂。”夜狐狸一把将那株小魔鬼兰 拔了出来,说道:“冷素心,你一会儿用银针封我穴位,一会儿用草药毒害我们兄 弟几十人,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没有施展出来?想不到你这个臭娘们儿如此可恶、 可怕。嘿嘿,别看我大哥信任你,这一下,看你还有没有‘自由’。” 夜狐狸将魔鬼兰拿走了。崔珍无比担忧起来。素心安慰她不要担心,然后让她 自己回去。没多久,虎爷拿着魔鬼兰出现在素心面前,虎着脸盯着她。素心昂然而 立,显得十分镇定。虎爷随后扫视了一下小庙前那些不同的兰花兰草,最后将目光 锁定在素心脸上,冷煞地问:“你在羊肉汤里下的这种草药,并不是为了祛除羊膻 气,而是为了毒害我们,使我们做不成男人该做的事,是不是?”素心坦然回答: “是的。”“为什么?”虎爷吼起来,手中的魔鬼兰被他揉捏着,娇嫩的叶片渐渐 成泥。 素心凛然道:“因为你们祸害太大,老天派我来收你们。魔鬼兰是最奇特的兰 花,所以最少见,它能根据食物的不同而具备不同的功效。使用魔鬼兰,能让人延 年益寿,也能让人短命,所以让男人失去那种本来应该具备的本领不过是小菜一碟。 你们几十个人在铜鼓山十几年,杀人越货不说,抢来那么多女人来给你们糟蹋,是 你们罪有应得。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我抢到山上来,否则也就没人发现这魔鬼 兰。你们在山上横行无忌,山上却长着这奇特的魔鬼兰,这不是你们的报应是什么?” 虎爷“啊”地痛叫一声,几脚踩烂了几株兰花,直气得张牙舞爪。素心又笑道 :“实话告诉你吧,你们这几十个男人今生都不能再害女人了,就是哪一个有一天 改邪归正了,也不可能传宗接代了。这就是报应。我冷素心命只有一条,死不足惜, 所有的姐妹能从此免于遭受那样的摧残,我就是死也值得了。来吧!拿起你沾满鲜 血的钢刀,给我来个痛快的。” 素心昂首挺胸,毫无惧色,使虎爷更加气急败坏。他突然将素心夹在腋下,冲 进了小庙,将她甩在她的床上,把她的衣服撕个精光,然后扑到她身上,妄图将所 有的怨气恨气怒气以占有她的方式发泄出来。虽然知道他达不到那个卑鄙的目的, 但素心还是拼命反抗。 素心骂:“虎爷!你这个恶贼!淫棍!魔鬼!就是你祸害人间,所以招来老天 爷的惩罚。你死了两个老婆还不知悔改,两个没出生的娃儿都死了还不知醒悟,在 菩萨面前你都能做出这样的恶行,你根本就不是人了。我就是要用魔鬼兰来收拾你 们!” 虎爷无法达到目的,恼羞成怒,双手死死地钳着素心的肩膀,逼视着她吼: “冷素心,你当你的大夫,我做我的棒老二,与你有啥子相干?为啥子老子一遇到 你就啥子事也不顺畅?你他娘的是老子的克星不成?” 素心尖叫着:“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晓得为你死去的老婆娃儿伤心痛苦, 难道那些被你们抢上山来的女人家里人就不伤心痛苦?你们绑架、抢劫、杀人,人 命在你们手里连草都不如,女人在你们眼里就是发泄兽欲的工具,你们这样的恶贼, 早该千刀万剐了!” “我们是该千刀万剐,那么那些祸害得老子家破人亡的恶霸官吏呢?你以为老 子生下来就喜欢当棒老二?老子的娘五十几岁了,都被人奸杀了,姐姐妹妹就更不 用说了,那些穿着官衣的王八蛋吃着老百姓的,穿着老百姓的,不是照样祸害老百 姓?这个世道就是没有天理可讲,就是弱肉强食,你他娘的冷素心你你你凭什么来 替天行道?” 素心还想怒骂虎爷,却猛然发现他虎目含泪,神情萧索极了。虎爷一副欲哭而 哭不出的样子,手也松了,他抓乱自己的头发,抱着头悲凄地说道:“我世代书香, 祖辈都是善人,何曾想过要上山落草?有个恶霸看中我妹妹,要强行抢去,我家不 从,就将我家血洗。母亲和妹妹被奸杀也就算了,连我出嫁的姐姐也不放过。我带 着老婆逃出来,难道不该报仇吗?我的老婆啊,跟着我十几年受尽委屈和苦难,好 不容易让我家有后了,结果……” 素心迷茫起来。虎爷此刻哪里有棒老二的凶残和狠毒,他现在就是一个可怜而 可悲的男人。就在她迷蒙的时候,虎爷却将她搂在怀里,哭出声来:“我老婆死之 前,我从来没有糟蹋过任何女人,也不许我的兄弟们糟蹋女人。老婆死了,娃儿死 了,我……我那样糟蹋那些女人,我晓得自己不是人,晓得自己不该那样做,可就 是控制不住哇。冷素心,你救救我吧!” 素心的心迷离起来,好像柔软了些。虎爷原来不是天生的魔鬼,原来他有那样 惨绝人寰的经历,才有了这样复杂的心态。杀人、抢劫、绑架、蹂躏女人……这一 切暴行都只是他的表面,但是这样的表面却又是灵魂的变质造成的。 虎爷给素心重新穿好衣服。他给她穿衣服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少见的柔 情。他们不是夫妻,也没有过实际的男女关系,但是他们已经几次赤裸相对了。在 虎爷敞开自己的灵魂之门以后,素心总觉得虎爷这个男人虽然作恶多端,却不是不 能改变的。 虎爷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他走后,素心走到小庙大门边,目光复杂地望着他远 去的背影。她的眼前,忽然幻化出万里成的身影。万里成那张脸渐渐清晰起来,婚 礼前两人的亲密画面也同时浮现起来,但是他们之间却没有过赤裸相对的时刻。从 铜鼓山回去后的日子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夫妻不是夫妻,师兄妹不是师 兄妹,彼此都没有敞开心扉来让对方看清内心。 这座可怕的铜鼓山,囚锁了素心的爱情梦想,也囚锁了她未来的人生。素心的 目光,又落在那些已经成活的和已经被虎爷踩烂的兰花上,一样的鲜活生命,只是 人为的欺凌,有的生命就凋谢了。兰花在铜鼓山的宿命,就是素心的写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