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也算是突发奇想,我出差路过邻省的青冈县,忽然想去看看胡一哥。组稿任务 已经完成,还有几天空闲。多天的旅途奔波,说好话赔笑脸的去和名家约稿,从身 体到精神都是一种折磨。青冈县山青水绿,心中不快的阴霾忽然间被过滤了一般, 心中陡然间清澈了许多。于是,我决定下车去看看胡一哥。 胡一哥是我们杂志社的一位作者,住在青冈县最偏远的山村。搭上三轮摩托车, 摇筛子一般地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山脚下。开摩托的师傅往前边指着说,你就 沿着这条小路,它咋拐你就咋走,拐过八个弯就看见八拐村了。我这车也上不去, 要不多送你一段路。 踏上山间小道,别有一番情趣。路程不算短,却没有感觉到疲乏,心情好的缘 故吧。也不知道拐过了几道弯,看到绿树遮荫下的小山村时,太阳已经躲到山下。 八拐村不大,也就十几户人家。我的到来称得上是小村里的盛大节日了,尤其是胡 一哥,把我说的天那么大,好像我居住的那个城市就我一个人。想想也是,城市的 人再多,与这里的村民有何干系,只有我与这里的村民有了联系。胡一哥是村里最 有能耐的人,只有胡一哥才和大城市里的人有来往,胡一哥的能耐都是我这城里人 给的,我就是大能耐。村里的人几乎都来到胡一哥家。小村的民风很淳朴,不管谁 家来客人,都会送去家中最好的物品。胡一哥的家里就堆了些瓜果山菌之类的,还 有一瓶矿泉水,我看看日期,早过了保质期。 胡一哥在我面前显得手足无措,不停地往我的跟前放食物,摊了一桌子。胡一 哥说,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师会不远千里来到穷山村看我。我有福啊,有大福哩。 胡一哥在我们的杂志上发过两篇小说,都是我做的责任编辑。我是从自由来稿中发 现胡一哥的。他的小说语言不华丽,技巧也不娴熟,可浓厚的生活气息和淳朴的山 村逸事令人耳目一新,就像一位农村少女,虽然土气却掩不住她的天资风采,稍加 装扮就会光彩耀人。我就给胡一哥写了信,提出了修改意见。联系了几次,觉得胡 一哥的稿子还是改得不到位,就问他有没有电话,交流起来也方便些。胡一哥回信 时,写给了我一个小灵通的号码,说是一个朋友的,只让他接,不让他打。我就照 着号码拨过去了,接电话的人听说是找胡一哥的就让我等着。二十多分钟后,听到 了胡一哥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听出胡一哥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激动,我跟他讲了十分 钟,最后问他听明白了么,他嘿嘿笑着说,没有记住。我只好又给他讲了一遍。 胡一哥对我毕恭毕敬,让我觉得不自在。其实现在谁还把文学当回事啊。我们 这刊物靠财政拨款半死不活地养着,除了同行交流,几乎就没有订数,几千册的印 数影响的范围比萤火虫的屁股也强不了多少。也就是糊弄糊弄文学青年了。名家的 稿件是不愿意给我们的,每年组稿就成了中心任务。做市一级的文学期刊的编辑, 没有什么人把你当回事,只有还做着文学梦的青年,就像胡一哥还把我们当神一样 供着。胡一哥羞涩地告诉我,因为他发表了小说,已经加入了县作家协会。他说, 自己去找县作协时,人家根本就不相信是胡一哥发表的小说。县作协的主席也才在 市里的报纸上发表过几首小诗,就耀武扬威地到处给文学青年授课了。胡一哥拿出 了他和我的通信,作协的人才相信,说这是青冈县第一次有人在文学刊物上发表小 说。不但立即给他办了入会手续,连三十元的会费也给免了。县作协的人还承诺下 次请胡一哥一起去给文学青年讲课。几篇文学作品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这样的 事,搁在几年前还不算新鲜,也只有在这样的穷山僻壤的地方还会继续延续着美丽 的童话。 晚饭十分丰盛,炖野兔野鸡,山菌野菜,玉米糁粥,自家菜地里摘采的小葱、 生菜,自家做的香喷喷的豆瓣酱,喝的高粱酒也是农家自己酿制的,甘美醇香。我 都回忆不起来此前我还是否吃过比这更让人垂涎欲滴的佳肴。用句文雅的词叫大快 朵颐,痛快得淋漓尽致。胡一哥看到我的吃相,急促不安地说,山里拿不出啥好东 西,老师别见怪。胡一哥以为我是装出来的吃相在安慰他呢。 山村的夜异常地寂静,不知名的草虫轻轻地鸣叫,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晚归的鸟 啼,把山村的静呼唤得更远。山村还没有通电,家家盏盏油灯摇曳,如同山间随意 散落了一把星星。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没有了情妇般扭捏做作的灯红酒绿,近乎原 始状态下的山村的夜,竟然让我品味出阵阵的感动,如滑过肌肤的缕缕清风,让人 周身都感受到惬意舒坦。我一直坐到身上感觉凉了,才回到屋里。油灯下,坐着一 位姑娘,是胡一哥的妹妹胡二妹。我问二妹,怎么还不休息。二妹低着头,细声说, 我是来陪老师休息的。我吃了—惊,这怎么可以,胡一哥也太不像话了。二妹说, 哥不知道。老师是哥的恩人,也就是二妹的恩人。对恩人是要报答的。我被山村人 的真诚感动了也吓着了,以身相许的报答还只是在文学作品里才有的事情。 我好说歹说才劝走了二妹。山村的夜入睡了,我却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