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胡二妹是一位漂亮的山村姑娘。胡二妹的美是没有雕饰过的那种原生态的美, 那种美会让你只专注于欣赏和呵护,而没有非分和邪念的蛊惑;不像城里的女人, 美丽是现代化物资堆积出来的,男人对她的欣赏是情欲占了绝大部分。胡二妹的周 身散发着令人痴迷的野花般的体香,与你说话时嘴巴散出的味道都是清新绿色,不 像城里的女人,远远就能闻到让人窒息的香水味,满嘴巴都是用口香糖清理过的。 二妹是胡一哥的妹妹,胡一哥给我们杂志社写过小说,我是他的责任编辑。在 僻壤的山村,报社和杂志社在农民心中是很神圣的地方,从神圣的地方来的人也都 是很神圣的人。二妹晚上竟然要以身相许,报答我对她哥哥的恩情。虽然二妹被我 劝走了,但二妹哭了。 山村的早晨和它的夜晚一样地幽静,增加了的是更多的鸟鸣。村子脚下,一条 山溪玉带般弯弯曲曲流向山外。我来到山溪边,看到了正在溪边洗衣服的二妹。二 妹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夹袄,把长辫子盘在脑后,婀娜的身姿有节奏地轻盈晃动, 莲藕般的手臂熟练地拧着衣物,衣物上的水珠珍珠般闪着光泽撒落溪水中,真美。 二妹见到我,羞涩地笑笑,看得出,她还有些不高兴。我蹲下身子,捧起澄澈的溪 水,痛痛快快地洗了脸。胡二妹被我看得不自然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着,说老 师,干吗总看我啊。我笑了,说,我不是看你,我是看到了久违的美丽。胡二妹说, 我不美,城里的女人才美哩。我告诉她,她的美是创造的美,城里女人的美是复制 出来的。二妹听不明白,但是知道我是夸她,羞涩地笑了,白玉米一样的牙齿整洁 饱满。 多么柔顺的一条小溪啊。我蹲在二妹的身边。二妹递给我一条毛巾,拢拢额前 的刘海,说,要是遇到暴雨山洪,山溪跑起来吓人哩。二妹告诉我,她父母因病去 世得早,她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哥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妹妹身上了,快三十岁的 人,还没有张罗娶媳妇。二妹说,她十岁那年夏天,山里下着暴雨,雷电满山的劈, 她急病发烧,浑身烫得像刚烤出的山芋。哥背着她去镇上的医院,小溪已经变成了 一条翻腾的青龙,木桥早被冲得没有了踪影。太危险了,她哭着劝哥哥不要去医院。 哥哥把一根绳子系在腰间,另一头捆绑在溪边的一棵大树上,对妹妹说,呆在家里 只有等死,要死咱也死一块儿。哥哥紧紧地抱着二妹,不知被洪水冲倒了多少次, 身上不知被山石磕碰划伤了多少处,终于渡过了山溪,把妹妹送到了医院。医生说, 再晚一点,小姑娘的命就保不住了。 二妹说着还是显得激动,为了哥,我做什么都值。二妹是在说昨晚的事吧。 我说,就是为了报答哥哥,那样做也是不值得。 二妹认真起来,停下手中搓洗的衣物,说,值得,咋不值得?我从来就没有看 到过哥是那么的高兴。那天,哥拿着你们出的那本书,高兴得满村子跑,晚上请了 全村的人到家里喝酒,哥给村里人读他写在书里的小说。哥从来不喝酒的,那天他 喝得都吐了,说你就是他的大恩人。 我说,我是编辑,就是专门负责给人看书稿的,这是我的工作。小说是你哥写 的,那是你哥哥的本事。 二妹说,我哥说了,没有你的帮助,他长不了本事。 我摸出手机,想给单位打个电话,一点信号都没有。 二妹瞥了一眼我的手机。用手指着远处说,那玩意在山下不好使,要打电话得 到山头上去。 我说,那你哥是怎么接我的电话的? 也是要到山头接的。山顶有个看林的人,他的手里有你拿的那种电话。我哥说 老师要在电话里辅导哥写小说,哥就扛着一袋核桃去找看林的人,哥给你留的号码 就是看林子那人的。 是吗,怪不得每次给胡一哥打电话,都要等上好长时间。 我问,看林子的人怎么通知你哥去听电话呢? 二妹说,看林子的人有个铜锣,他敲锣,我哥就知道了。 我觉得挺有意思,把古老的击鼓传花的形式与现代化信息融合到一起,显示出 山民的智慧呢。 正说着话,隐约听到了咣咣的敲锣声。我问,这是不是叫你哥哥呢? 二妹收拾起洗好的衣物,撅起红润的小嘴,说,不是。晌午,我给你做面条吃。 我回到院子里,看到蓝底白花的小袄在山间往山顶上移动。 二妹回到小院时,满脸的不高兴。 我故意逗她,二妹,是不是去会相好的了? 二妹杏眼一瞪,呸,他才不是我的相好呢。 不是相好,还跑那么远去看人家啊? 二妹用力地揉着面团,说,自从看林的人让我哥听电话,他就提条件,要我也 去陪他说话,他说,整天一个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好像明白了,刚才那锣声是叫你的? 是,叫我哥和叫我的锣点不一样,你听不出来,哥也不知道。 这个看林人倒蛮有意思啊。 二妹脸红了,说,看林人,不老实,有时就搂住我亲我的脸,还动手摸我的胸 脯。为了哥,我忍了。 吃过饭,我与胡家兄妹告别,又听到山头传来声声铜锣声。走出胡家兄妹的视 线后,我拐道向山头盘走,我要去会会这个看林人。